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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右将天尧是位少年,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谣传他六岁被弃,被母狼养活,八岁被猎人收留,他野性未除,将猎人活活咬死,狱卒将他关进牢狱,后怜其年幼,便把他当作儿子私养起来,此事被告发,林逸之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能书会写,除了沉默寡言之外与常人无异,并且身手极其敏捷,林逸之惊其才能,赐名天尧,将他编进东域大军里,安排人教授他正式的战略才识与各种武艺,两三月后天尧成为东域大军的大将军。

  天尧坐在椅凳上,一只脚踩在椅面上,搭耸着肩,显得有些阴沉,眼睛注视着地图,没有说话。

  倒是成哓呵呵笑了起来,“……呵呵……三将都齐了,等护城将军一到,这仗就好玩了哦……”

  赵旬没他这快活劲,听到这娘娘腔调说出护城将军四个字,他心里一沉。

  华葛四将——分守华葛的东西北三个方向的疆域界线与主心皇城。林逸之将四将集结到这批前去东诸的大军里,可以说是倾尽全力。这一战,若胜了倒好,若败了,输的不再是士兵们的血,而是整个华葛。也许华葛会因为这一战,从此在历史上消失……

  “听说……”天尧突然开了口,“……似乎西婪国那边也有动静。”

  赵旬点点头,“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西婪皇后的三名将士已经带军在港口布置妥当。”

  成哓的手指落到西婪,沿着西婪临海线划着,若有所思,“海攻吗?……不太现实吧……”

  赵旬看着地图,眉头紧皱,“确实。……不过如果海攻,可以对东诸军队造成压力,对我们而言也是个有利因素。”

  “不对。”

  赵旬与成哓看过去,说话的人是天尧。

  天尧的眼神依然阴郁暗沉,他嗓音低低的说道:“是敌是友,还不能断定。”

  成哓似乎很认同这一点,转头看向赵旬,问道:“三名将士中谁是带领军队的人?”

  “三名将士虽然分大将左将右将,但是似乎没有大小之分,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的军队。……对于这一点,我也很奇怪。”赵旬回道。

  “也就是说,没有首领?”成哓笑得很诡异,“不知道带领者是谁,那还真是难以断定对方是敌是友了,呵呵……”

  “……的确。”赵旬点了点头。他开始忧虑起来,战事未起,他就已经忧虑重重……

  眼下这混乱局面,若北岑也进来搅上一局,那可真就……天下大乱了……

  然而,这一切的源头,究竟是谁呢?……

  第八节 望夏阑珊

  秦岚的死显得平静,在战事的帷幕即将被拉起的此时,没有人在意皇后的离世。早先她已经被林逸之幽禁起来,一个疯掉的皇后,一个参与过婴孩命案的皇后,她的死远没有她生时的风光——更何况,她死得蹊跷又理所当然,人们只当她被冤死的王妃带进了地狱。

  林逸之意识到槐芗的格格不入。这种植物,确实不适合在宫里眷养。

  眼前的地图林逸之已经看了无数遍,他举起一只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涂龙走进来,看见林逸之脚边那一抹红艳。涂龙已经习惯了,他脸上没有多少惊愕,直径走到林逸之面前,说道:“前方传报,大军行进顺利,离丘昃已经不远。”

  林逸之点点头,没有多言语什么。他低头看了看睡着的槐芗,她沉睡的面容像个孩子,浓密长发散乱了一地,弯曲在月白的厚地毯上,“我就快走了,把她送到府里去。”

  涂龙迟疑了一下,片刻后点了点头,“属下会去安排。”

  “我很久没有柳言的消息了。”林逸之一边轻轻抱起地上的槐芗,一边说道。

  涂龙抬起头,“……陛下是在担心吗?”

  林逸之将槐芗放上卧椅,转过身子面向涂龙,“柳言似乎在北岑遇到了难应付的角色。否则,他不会消失这么久。”

  涂龙皱眉,“……不过,没消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消息。”

  “是,没消息至少说明他还活着。……只是现在北岑的情形我不能确定,东行大军已经出发,战事将起,我不希望有任何遗漏。”林逸之走到涂龙身边,“护城军留守皇城。”

  涂龙的脸色变了变,“陛下……陛下,此战非同小可,我为何不能前去助阵?!”

  林逸之的表情倒是淡然,“你跟随我的多年,应该很清楚此战并非外界所传的正义之战,只是为满足我一己私欲,为满足我复仇之心,百姓无辜,我却无奈身为君王,我可灭了自己,但绝不能灭了华葛——护城军必须留守,皇城不可无兵。”

  涂龙只是低了头,再没有说一句话。

  林逸之轻开了门,端着果盘的宫女偶然经过,她吓了一跳,急忙低身行礼,然而皇帝却没有理睬。

  林逸之眼望着那门前的花池,水静无痕,池空无如。他瞥见一旁的宫女,便问道:“今年的水芙蓉长得怎么这样的慢?”

  宫女望向那池水,低低答道:“早先植的去年便死了,后来新植的种子,一直未见它们长,……奴婢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林逸之不再问什么。

  这世上有很多事物,它们的存在没有理由,它们的消失也没有理由。

  在出宫的路上,槐芗很安静。在宫里的时候她也很安静,她只是离不了林逸之,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她不会吵闹,但是她歇斯底里的寻找却总是带来哗然。

  此刻槐芗坐在华丽的马车里,她知道在她将要去的那个地方,林逸之在那里。

  林逸之对她说:“槐芗,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就是我住的地方。”

  她似懂非懂。——是吗,……原来皇帝也有不住皇宫的啊……

  她不在乎那些,只要能看见他就行了,任何地方都可以。

  涂龙坐的马车驶在前面。两辆马车前后在王府大门前停下来。随行的护卫停好马车,立在一旁候着,涂龙走到槐芗的马车前,道:“莲妃娘娘,我们到了。”

  马车里没有反应。

  涂龙知道槐芗不会说话,但是他站立了很久,也不见槐芗出来。涂龙又道:“莲妃娘娘,我们到了。”

  马车里却是仍旧没有动静。

  涂龙皱起眉,“……娘娘,属下失礼了。”一边说着,一边揭起帘子——槐芗好好坐在那里,不知为何没有下马车。

  涂龙只得再一次重复道:“娘娘,我们已经到了。”

  槐芗这才终于动了动,她的脸色很差,脸上带着不安与警惕。涂龙看着槐芗下马车,轻手轻脚似是怕惊动了什么。这模样让他心中奇怪。

  槐芗的样子的确很反常。她在王府门口站着,却不进去,像是在犹豫……

  涂龙只得一请再请,槐芗终于硬着头皮迈进大门,她的动作迟缓并且僵硬,眼睛一直扫视着四周——直到林逸之出现,槐芗如获救星般扑上前去,紧紧抱住林逸之的胳膊。

  林逸之挑眉,看向涂龙,“她怎么了?来的时候遇着什么事了吗?”

  涂龙摇摇头,“路上并没有什么阻隔,属下也疑惑不解。”

  林逸之心中作罢,对槐芗道:“我出去一下,这次你不能跟着,你好好呆在府里不许乱跑,知道吗?”

  槐芗的脸色苍白,她被这里的气息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以致对林逸之的话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她就仿佛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娃娃,呆呆的站在厅堂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连抓着林逸之胳膊的双手,也显得非常无力。

  一个年长的侍女走过来,恭身问道:“陛下,娘娘的住处安排在何处?”

  林逸之道:“东庭。”

  林逸之按下槐芗无力的双手,正欲向外走,又停下来,转身对侍女说道:“把东庭收拾好了,先让她睡一觉,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别让她乱跑,特别是西苑。”

  侍女颔首回他:“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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