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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第十四章

  天长地久相思债,尽付予一垅黄土,其实也未必不是幸事。

  百年流水尽,万事落花空。至少我在等待的时候,终能无悲无喜,无恨无怒,在死水不澜中静候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安然地度过漫漫流光。

  可我竟从没想过,我居然还能活下来。

  依稀又有零落破碎的梦境闪过,一忽儿唐天重,一忽儿庄碧岚,一忽儿唐天霄,都在和我微笑着,或冷冽,或凄凉,或不羁,却隔了堵墙般让我没法靠近。身躯软绵绵的,犹如踩在云端般四处飘浮着,怎么也找不着可以安放自己的地方。

  满口满心,俱是难言的酸涩咸苦,吐都吐不出,眼窝中也涨疼得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般往外淌溢,无声地蔓延在干燥紧绷的脸颊。

  做了整整三年的梦,似乎依然在延续着,只是更无望更悲伤了。

  肿胀涩痛的双眼终于能睁开一线时,朦胧看到无双在帐幔前走动的身影,我甚至认定自己依然身在梦中。

  只是不明白,人死之后,也能有梦吗?

  疲倦地伸出手,我挑了挑梦境里那垂落的细纹纱帐,意外地看到了投在锦被上的淡淡影子,正发怔时,腹部有闷闷的疼痛传出。

  “无双?”

  我试着唤出声来。

  沙哑的声线,低弱得仿若萦于风中的蛛丝,随时都可能被卷得无影无踪。

  而无双竟听到了,丢开手上的东西,迅速奔到了帐内,一对上我的眼睛,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宁姑娘,你醒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下意识地蜷起身时,左脚踝处的疼痛也顺着血流一路扯将上来,把半边身子的筋脉都拉扯得疼痛。

  宁姑娘,而不是宁昭仪。

  这陌生的房间,有天水碧兰草银纹的纱帐和精绣团蝶戏花的粉蓝薄衾,接近我素日在宫中所用的颜色。但帐顶铺设的承尘却是华贵的宝蓝色,数只神夔正戏于仙岛之上,眦目扬首之际,果有记载中那种目射日月之华、声若雷霆万里的气势。

  透过半敞的薄帷,屋中陈设也能看得清楚,俱是珍贵的紫檀木或黄花梨木所制,线知简洁刚硬,与赋莲阁中唐天重的卧室有着相同的威凛霸气。

  我皱起眉,无力地靠在枕上,懒懒道:“我怎不死去?”

  无双一愕,旋即笑道:“姑娘怎会死呢?候爷快将天底下所能找到的灵丹妙药都搜罗来了,亲自领着王府三名妙手神医日夜守着,就是阎王爷见了,也得躲避三分,哪里敢来拿姑娘?昨日大夫回明候爷,说姑娘已无性命之忧,候爷才放了心,只是怕姑娘多思多虑又伤了神,才开了药,让姑娘多睡了一两天。”

  听她的口吻,我似乎已经昏睡了好多天了?

  那庄碧岚呢?

  南雅意呢?

  我蓦地透不过气来,喉嗓间干涸得好久才能问出话来:“你们……二爷呢?”

  “二爷?”

  “唐天祺。”

  我记得清楚,唐天重如金刚般稳稳坐于马上,操纵着他人的生死。他吩咐唐天祺要取回庄碧岚的人头,否则,提他自己的人头来见。

  对自己的亲弟弟,他都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哦!”无双笑道,“二爷在府中呢,前儿得了个美姬,爱得不得了,这几天连房门也不出。怎么,姑娘认识二爷?”

  唐天祺的人生过得正滋润,人头自然好好地长在他身上了。

  那庄碧岚……

  我吸了口气,心口立刻揪痛,卧在枕席间痛楚在呻吟出声。

  无双大惊,忙扶了我问道:“姑娘,姑娘,哪里不舒服?”

  大约睡梦中将泪水流尽了,我的眼睛阵阵酸涩,居然掉不下泪来,只是挣扎着低低问道:“那……那庄,庄……”

  无双极聪敏感,立时明白过来,急切道:“姑娘别急,庄公子没事,康候夫人……嗯,跟在庄公子身边的那个女子,应该也没事。”

  我喘息着,紧攥着她扶着我肩的手,倾听她的下文。

  无双显然有些犹疑,目光闪烁片刻,才道:“听说候爷下令,不得伤这二人性命,因此他们应该没事……”

  “他们……在哪里?”

  我依旧紧盯着她,冀盼从她的话语中捕捉住一星半点他们的确切消息。

  “这……”

  无双躲闪着我的目光,犹豫着竟不肯回答。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沉声答道:“他们正好好地躲在一处小村庄养伤。如果你活得好好的,本候保证他们也会好好的,如果你想寻死,本候同样不会杀他。我会成全你们到地下做鬼夫妻,我会把庄碧岚抓到候府,活活剐他个三五年再扔到乱葬岗喂狗!”

  背着屋外明亮的光影,那高大沉郁的身形缓缓踏入,直到他走到床前,我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一袭玄色织金妆花纱蟒袍,将那刚硬的五官更是衬得森如刀削,幽深的微凹眸子凛光曜曜,倨傲地向下俯视时,锋锐得仿如刀锋,堪堪要割破我的肌肤。

  我打了个寒噤,不由得伸出手来抱住肩,一时竟不敢答话。

  他像是觉出了我的惊惧,退后了一步,唇角向上勾了一勾,将声音略略缓和下来,“你若乖乖的,我高兴起来,或许会放了他们也未可知。”

  “好好照看着。”

  他又吩咐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并不再看我一眼。

  没了那种可怕的尖刺感,我松了口气,不觉为自己的懦弱羞愧,想起那日我向他求情时他的指责,哼了一声,低声道:“怎不说我又在用自己做筹码要挟你了?”

  唐天重的身体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我话说出口,其实也甚是后悔去和他较真,自己倒出了身汗,默默地伏在凉箪上休息。

  无双迟疑了一下,转头令人端了几样羹汤来,笑道:“姑娘,这都睡了八九天了,也不要一直躺着,不然手脚没力气,恢复得反而慢呢。姑娘如果支撑得住,坐起来喝几口汤,可以吗?”

  我抬袖拭着额前鼻尖的汗珠,没有答话。

  我倒也相信唐天重是费劲心思全力要救回我了。分明好多天没有好好进食,腹中并不觉得太过饥饿,也不知昏睡之时到底被灌了多少珍贵的滋补药品了。

  无双见我不答,已是焦急,坐在床侧央求道:“宁姑娘快喝几口吧!如果侯爷听说你不吃东西,不知会担忧成什么样子呢!”

  我苦笑道:“我吃不吃与他有什么相干?他担忧不担忧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无双垂下头,轻声辩驳,“什么都与姑娘无干,但什么都与侯爷相干。姑娘,你当真辜负了侯爷的一片心意了!”

  我微微地讥嘲,“既然什么都与我无干,他的心意,又与我何干?难不成眼看着他将我的未婚夫和姐妹砍死在我跟前,我还得谢他放我一马,从此对他心怀感激?”

  无双若有所思,“哦,原来……原来庄公子和宁姑娘定过亲的?”

  庄家被抄,我和庄碧岚的亲事再不曾有人提起,何况后来风云变幻,皇朝迭替,我都成了唐天霄的昭仪了,除了我们自己,谁还记得当年的一纸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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