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步天歌 >  上一页    下一页
一六七


  真宁试着挽弓,可是一拉之下没有成功,于是无趣地把弓抛到一边。

  李怀英在一旁看着,笑道:“殿下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动武的人。”真宁撇嘴:“太平盛世,弓悬壁、剑入匣,我也懈怠了少许而已。”

  “殿下既然一箭不发,为什么还要去凑热闹呢?”李怀英像是心中有事,劝道:“猎场上是怎样的刀光剑影,殿下应该知道。”真宁见他说得关切,不禁缓缓微笑:“大人不必担心。我自有万全准备。

  李怀英戏谑道:“当真万全?”真宁面上腾起一层薄怒,将银弓摔在地上说:“大人如不放心,就请大人代我仔仔细细重新安排。”李怀英见她想偏了,连忙说:“下官绝没有这意思——殿下万金之躯,万一因托大而有闪失,岂不令人唏嘘?”

  真宁觉得怀英讥她,冷笑道:“我本来就是个托大的人。谁有心来寻我的闪失,不妨来试试看吧!”李怀英深知她就是这种脾气,当下再不惹她,提起此时的野外美景来分她的神。

  过了一会儿真宁自知理屈,叹道:“人常说,君子能忍当面之讥。大人容忍我这么多年,是个真君子。我这一辈子是当不成君子了。大人会不会小看我?”李怀英诧异道:“殿下可谓女中奇人,当世谁敢小窥?”他笑着望向真宁,又说:“这些年天下感受到的震撼,无一不是来自殿下惊人的勇气和意志。”

  听她说得诚恳,真宁也自知此言不虚,静静地露出自信的笑容,“那你就继续看着吧!”

  夏狩的日子定在六月第一天。谢胜眼看着连日瓢泼大雨,以为这一次一定去不成了,不想临行前天公作美大放光明。碧蓝的天空上随意散着几缕浮云,蓝色清澈,白色无暇,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尽管营地有些泥泞,歆儿却兴致不减,休息了一天就催促众人快快行动。真宁耐着性子向他解说:“这猎场广大,西边接着腾霞草原,向南是载月湖,北面的崇山是先帝最爱之处,东方密林里有数不清的禽鸟。”

  歆儿充满豪气地挥鞭一指:“我去树林里打鸟儿,抓到活的还可以带回宫中解闷。”真宁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说:“陛下请便。妾要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遇上鹿和狼。”

  歆儿向谢胜招招手:“走,咱们去找叫得好听的鸟。”

  谢胜的本意是跟着父亲去追捕更有挑战的猎物,遵从歆儿吩咐的一刹那还有些失望,可是不知怎的,他想起了那位在空荡荡的配殿里听蛐蛐鸣叫的娘娘。如果能送给她一只善鸣的鸟,不是比蛐蛐更好吗?“你,紧跟着我。”歆儿在谢胜耳边悄悄地说:“跟紧点儿。”

  见他如此器重,谢胜高兴地用力点点头。两个少年笃信好鸟在深林,带着随从向林密草长的地方行进。也不知走了多远,谢胜听见一串异样婉转的清呖,满心欢喜地摸出一枝箭,四下寻找。可那美妙的声音并不停驻,一路向更加幽深的林里飘去。谢胜握着弓箭仰着头观望,双腿控马慢慢前行。但鸣声久久沉寂,猛地一阵扑翼声后,半只鸟影也不见了。

  谢胜失望地垂下手臂,向身后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随从们不知道哪里去了,跟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皇帝一人。他慌忙在马上欠身道:“臣惶恐不胜……”

  歆儿做个手势示意他安静地听——一阵又一阵鸣叫和振翅声打乱了树林的宁静,像是每个巢中的鸟儿同时受到惊吓。“发生了什么事?”谢胜陡然一惊,本能地把弓箭搭好,“陛下请到臣身后。也许是大家伙。”

  “比大家伙更可怕。”歆儿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微笑着说:“你再听。”

  群鸟的喧闹之后林中有片刻寂静,但是谢胜立刻又听到了嘈杂的蹄声和马嘶。“下来!”歆儿说,“别让其他人看见你。”谢胜赶紧按他的吩咐,藏在马后。交错的树木和藤萝善意地将两个孩子的身影掩藏。透过树叶,他们看见一匹失惊的马驮着一抹红影磕磕绊绊在树木之间冲撞,显然已经迷失了方向

  谢胜惊骇地发现那狼狈不堪的人竟是平日高不可攀的真宁大长公主,他刚想出声喊她,嘴巴就被歆儿捂住。嗖嗖几声,数枝利箭追逐着真宁的背影,却错失目标钉在树上。那些箭入木极深,可见每一枝上都带着必杀的意愿。这一来不需要歆儿强行捂着嘴,谢胜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真宁的坐骑悲嘶一声摔倒在地,她红色的身姿被抛入草丛中。谢胜看不到她,却看到几个侍卫装束的男子奔过去,挥刀向草中砍去。谢胜看到草尖上露出一柄短刀“铮铮”的顶挡了几下,撞击出几点微弱的火花之后终于不支。那些侍卫围成一圈,一齐将佩刀向下刺……

  谢胜的眼睛在这个时候被歆儿的手挡住。

  “别看。”歆儿漠然而平静地说:“没什么好看的。”“陛下也别看。”谢胜心惊肉跳地伸手去遮歆儿的双眼,却被他冷冷地推开。

  “我早说过,真被我气死,反而是她的福气。”歆儿出神地凝视着凶杀的现场,说:“现在,天下地位最高的女人临死时,不过是这么狼狈可悲的景象。”

  “她真的死了?”谢胜恍如置身梦里,呓语似的问:“一声不响地死了吗?”没有撕心裂肺的惨叫,也没有对凶手的恶毒诅咒——那个狂傲的、睚眦必报的真宁大长公主,竟会这样窝囊地死去?他不能相信,总觉得这应该只是一幕大戏,真宁公主投入地演完了她那一份,就会从草地上一跃而起,掌掴那些扮演侍卫的人,凶狠地训斥他们演得太逼真……

  “她不过是个人。”歆儿见那些衣衫染血的侍卫们飞快地撤退,向谢胜说:“现在,去看看你父亲那里怎么样了。”“我父亲?”谢胜更加摸不着头脑。

  “难道你不认识?”歆儿一边在谢胜的帮助下跨马,一边说:“其中有两个人,是和你父亲一起回京的睿将军和素将军。”

  谢胜没有想到这样的凶杀会牵连到父亲,急忙向歆儿道:“陛下,家父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歆儿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谢胜飞快地回到营地到处寻找父亲时,也有人正找他。谢胜刚刚冲出父亲那顶空无一人的帐篷,就被人拉住。“大人还认得下官吗?”那人急匆匆地问。

  谢胜点点头:“你是大将军的副将,对吧?”那人几乎是半拖着谢胜一边向前走一边说:“下官姓素,出身南安素氏。请大人立刻随下官走一趟——事关大将军安危,十万火急。”

  “我父亲怎么了?”谢胜停下脚步,抓住素将军的手腕大声喝问。素将军拉不动他,慌道:“大将军现下安然无恙,但是如果大人不出面,前途堪忧。”谢胜又问:“你要我去哪里?”素将军回答说:“一个大人去过的地方,快马约摸一个时辰可以到。只有大人见到那位,大将军才能高枕无忧。”

  谢胜更加不解,似乎今天有很多事情跟打猎一点关系也没有,让他毫无准备。“那位?谁?”“时间紧迫,大人请上马,边走边说。”

  谢胜想向随从交待几句,素将军连连摆手道:“此事暂不可外泄。下官绝无伤害大人之心,请大人不必多虑。”谢胜听了这话就有些不情愿,不住回头四顾:“我父亲在哪儿?他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这些?”

  素将军带着异样的微笑说:“大将军,正在打猎。”他几乎不由分说把谢胜推上马。

  那是一匹高大的骏马,谢胜没有想到一匹马可以跑得这么快。他骑术欠佳被颠得苦不堪言,加上迎面的风迫住呼吸,一路上无比艰辛。素将军虽然答应为他解惑,可是一路上紧张地赶路,根本就是一言不发。当他终于说出“能看见了”这四个字的时候,谢胜“咦”一声,觉得这里很眼熟。建筑不能算簇新,但能看得出有常常修葺的痕迹。长练似的白云在上空荡漾,将天分割得仿佛一扇囚窗。这里的宁静总让人觉得太过肃穆,不似宫中那般藏着生机。

  谢胜已经想起自己几时来过。“我们来找谁?”他跳下马时问。素将军低声说:“失礼!”拉起谢胜的手大步流星沿着主道走。这一次谢胜见到了守卫在这座宫城外的卫兵,他们紧张地立在山门下,眼睁睁看着谢胜与素将军步入。三殿中央,白公公正在指挥一个年轻的宦官打扫庭院,看见风尘仆仆的两位稀客,不由得呆了呆,立刻拦在他们面前呵斥道:“大胆!难道你们不知道擅入此地是触犯刑律吗?竟然还带着弓箭刀具!”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