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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是个男孩儿。”李怀英应真宁的要求,又说了一遍,“名字就按先帝的意思,取‘澄’字吧?”先帝留给睿相的遗命中提到,若是祐钦太皇太妃产子,可取名为澄,封为宁王,以西南部的宁州为封地,令祐钦太皇太妃携子移居封地。

  “随便。”真宁十分冷淡地说了一句。

  “殿下,恭喜您得到一个弟弟。”

  真宁漠然道:“邕王也是先帝的弟弟,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还不是有谋反的一天?李大人,男丁无法信赖啊!他们各自求自保已经足够引起大乱。更不要说,他们不是自己谋反,就是被人拥立谋反。而且这是祐钦的儿子¨¨¨”她越说越是阴沉,到此处忽然打住,问,“李大人,今天湖上的风景好吗?”

  “好风晴日,湖光水色应当不错。”

  “那我们去游湖吧。”真宁说着,站起身。

  流泉宫门上插了喜气洋洋的红石竹花。祐钦太皇太妃刚刚生产,身体还虚弱,流泉宫暂不待客。可是不速之客不管这么多。真宁带着一队人闯入,环顾流泉宫问:“他呢?”

  她身边立刻有两个宫女从流泉宫宫女映荣怀里夺下睿澄。祐钦一见这阵势,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便要挣脱众人去抢儿子,口中尖叫:“真宁,你要做什么?”真宁却不理会她,只问那两个宫女:“这是刚出世的皇子吗?”宫女点头。

  真宁又问稳婆:“皇子出生时的状况,入册了么?”稳婆道:“还没来得及写。皇子健康,并无别的异状。”真宁冷笑道:“我看他并不健康。该抱给太医看看。”她说罢抱了那孩子就走。

  祐钦怎容她带走自己孩儿,伸直了双臂去抓,却被真宁带来的宦官牢牢按在地上。映荣紧紧抓住真宁的衣带,被两个宦官打翻在地,她又爬起来追出去,一路踉踉跄跄跟到了太平湖边。真宁身边的有个宫女与映荣相熟,故意落后一步。待映荣到近前,这宫女将她推到树荫中急促地说:“你还跟着做什么?今日连皇子也要杀了!你跟上去,想陪葬不成?”映荣听是如此,吓出一身冷汗。她瘫坐在树荫当中,眼睛直勾勾望着真宁的背影,腿脚却站不起了。

  真宁抱着睿澄上了小船,向身后看看,问:“李大人会划船吗?”李怀英自是会的,真宁便命那舟子退到岸上,说:“只准李大人跟上来。”众人听她如此吩咐,默默地目送李怀英与她登舟破水而去。

  那小舟漂到湖中心,李怀英稳了舟楫,一言不发望着真宁的背影――她仿佛入定似的,抱着睿澄坐在舟头,姿势丝毫未变过。李怀英不敢出声惊她,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

  过了一会儿,真这问:“石头呢?”

  舟中早备好一只箱子。李怀英打开一看,是一块十来斤重的石头,连绳也缚好了,只待向睿澄身上一缠便可结果他的小命。李怀英未作答,真宁自己腾出手来,抱起那块石头。她左臂中是酣睡的睿澄,右臂弯中便是石块。李怀英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神情,她又转过身坐在舟头。

  平日湖上风大得很,然面今日出奇的静。李怀英听到真宁咝咝的喘气,忍不住唤了声“殿下。”真宁没有听见。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盯着熟睡的睿澄。

  小婴孩的睡脸宁静,完全没有意识到命悬一线。真宁的胸脯一起一伏,却没有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她把目光转开,望向水面。不知怎的,在倒影里看见父亲。

  “并非生在皇家,就在左右这个帝国的能力。”父亲问,“你能做到吗?”

  真宁把心一横,向他的幻影说:“我可以!”

  李怀英见她长袖婆娑,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只说出:“殿下”二字就听“咕咚”一响,一样东西已向湖底去了。真宁做完这事浑身脱力,斜斜地向一旁瘫软。李怀英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发觉她不再颤抖,他自己的手脚却哆嗦起来。

  真宁慢慢地挪转身,李怀英才看见:睿澄仍在她怀里悄无声息地睡着。他心头豁然开朗,不禁露出喜色。

  “带他走。”真宁将睿澄放到箱子里,双目炯炯盯住李怀英,说,“我将他交给你――永远别让他出现在我的阿寿身边。”

  李怀英神情柔和地看着这个少女,缓缓说:“万一人们说,你杀了自己的弟弟……”

  “日后人若那样说,世间必是没了睿澄。”真宁淡淡地说,“无人与阿寿争这天下。旁人如何说我,谁会在乎?”

  仿佛考验她的意志,李怀英又问:“想要世间没有睿澄,还有比此时彻底了断的更好的办法吗?”

  “我与宫廷角力至今,难道是为了杀死一个婴孩?”真宁镇定地回答,“不。以杀死自己的手足为开端,我今后将同我的父皇一样,对‘情’字失去感觉。无情的皇朝所做的一切,都不能得到天佑。我并不嗜血,我只想保住阿寿的天下。”

  李怀英沉默地向她长揖,将小舟划回岸边。

  映荣见真宁怀抱睿澄而去,却空手而回,不禁低低地叫声“啊呀”,仓皇失措地返回。她踉踉跄跄跑到流泉宫不远处,却见宦官将宫门口的石竹花打落,连宫灯也一一摘下,挂上了打极乐结的白绫。

  映荣见状愣在当地,手脚扑簌簌地抖起来。流泉宫中的宫女们排成一队走出来,个个以长袖覆着脸。雪白的一片袖子,看在眼中惊心动魄。映荣的胸腔狠狠地颤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娘!”

  宫女的队伍行经在身边,也有人悄悄啜泣,也有人低语:“姐姐还不自寻生路?”一句话提醒了映荣。祐钦已死,皇子又遭溺毙,她也不自己下场如何,失魂落魄地一边哭泣,一边往耽翠宫跑去。

  映荣的哭声传到耽翠宫里,惊扰了素盈。她疑惑地走到门口,见武士们拦着映荣。映荣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一看见素盈就扑倒在地,手足并用地爬到素盈脚下,哭哭啼啼地将真宁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素盈听了,手中念珠“扑啦”一声摔在地上。她颤声问:“当真溺了?”映荣垂泪点头说:“奴婢亲眼所见。”素盈立刻如冰封般呆住。不到一个时辰之前,姑姑还是谈笑风生……素盈吩咐信则出去打听,他急急地跑出去,没多久就回来,说:“说是祐钦太皇太妃失血殁了,孩子生来无法呼吸,也殁了。”

  “这是说谎!”英荣撕心裂肺地说了一声,“娘娘与皇子都是好好的!皇子的眼睛还没睁开呢!”

  信则待她吼完了,依旧用低低的声音对素盈说:“孩子是被投湖了,至于祐钦太皇太妃……真宁大长公主身边的四个宦官,持着棍子将所有的宦官宫女赶出流泉宫后,不一会儿出来说,太皇太妃薨了。她身边一个不肯走的小宫女也一并死了,对外人说是为殉祐钦太皇太妃而触柱。”

  素盈听浑身发冷。信则将她的念珠拾起来交回她手中,可她的手指颤抖,那串白水晶撞着玉戒指,叮叮地响起来,一队禁卫来到耽翠宫,向素盈施礼道:“祐钦太皇太妃驾薨,流泉宫宫女全数要去守灵,为何有一人逃到这里,请娘娘交出此人。”

  素盈才拦了一下,禁卫就推开她。信则大声道:“不得对太皇太妃无礼!”

  禁围只 冷笑声,根本没有理睬,驾着映荣大步走了。素盈追到宫门口,被侍卫强行拦住。而映荣已认命似的,只管哭,也不再挣扎了。

  “信则,将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素盈怔怔地走回宫里,强抑着颤抖,“全部送给睿相,无论他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信则略感诧异:“娘娘要他做什么呢?”

  “我要去为先帝守陵。”素盈说,“无论如何,他要赞同我。”

  信则这一次感到真正惊讶:真宁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正是素盈扭转乾坤,夺回幼帝的时机。她却再一次要退缩了。素盈明白他的心思,说:“真宁只是在后宫中兴风作浪,在朝廷却扶植那些新入朝的寒门官员,对睿相也毕恭毕敬。而我却有可能完全相反……与胆敢杀死先帝后妃和遗腹子的真宁相比,他们更加忌惮我啊!”

  “可是,去守陵?”信则疑惑道,“娘娘为什么产生这种念头?您也许听过守陵的故事,可是您仍然无法想象,守陵绝非那么简单啊!”

  “信则,我……”素盈攥紧了拳,一句话憋在她喉头,就是无法说出来。

  信则的心突的跳了一下,发觉她独自藏着一个秘密。如果她说出来,那就是对他毫无保留。可是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得到她这样的信任。

  “如果娘娘主意已定,小人就去照做。”他并不打算追问。

  果然,直到他走出门,素盈依然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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