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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失去了共同的敌人,所有的联手都是一句空话。他们除掉康豫太后之后,已经没有联手的纽带。而且含玄与若星都太聪明,自以为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连给对方解释的机会,都免了——误会不就是这样产生的吗?渐渐的,千沟万壑,难以弥合。谁也不想轻易决裂,都在等对方沉不住气,那样,自己就有了下绝情手的理由……”他无动于衷地说,“她应该小心,可是太自信了。不仅琚含玄,连我也没有被她放在眼中。”

  素盈听到这里,明白这不是他一生的故事,而是出现在他一生中的病人的故事,素若星的故事。

  “你知道素若星为什么失去了丹茜宫?”他微笑着问,然后冷笑着回答,“我与她,越是往后走,越是失去默契。能够站在天下之巅,每个人的贡献都非同小可。于是她最想与之一较高下的人,就是我。她想要知道,到底是她的能力成就了我,还是我成就了她。她想知道,她能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皇太后。在丹茜宫与我之间,她选了丹茜宫。”

  他站起身,一大片黑影向素盈迫近。

  “可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地与我对决。在心里某个地方,她并不希望我是一个输给妻子的帝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仅仅是在锦衣玉食中寻找乐趣?收集感兴趣的珍玩,读喜欢的书,赏令人赞叹的风景,观察有趣的人和事——皇后的一生可以过得比多少人幸运。”他的神情中满是惋惜。

  “陛下。”素盈安静地回应,“您所说的,是一只猫或者一条狗的宫廷生活,不是一个皇后的啊。”

  “呵!”他笑了一声,对这答案有点喜欢。他坐到她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告诉我,我需要另一个像素若星一样的女人吗?”

  素盈的心一紧,喃喃道:“我并不是那种想法。”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互惠观察我身边的女人吗?”

  素盈心头发冷,遗憾地注视着他问:“陛下,你从来没有信任我,从来没有产生也许‘也许她不一定那么做’的念头吧?”

  他托起她的下颌,对着阳光看她脸上的表情。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脸颊贴着他的手心,心情仿佛低落。“陛下,我也来讲一个故事好吗?有点像那个对着水波许愿的少年,我也在香气中,见过不属于现实的人。”

  皇帝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听着。

  “她要我用十年忍辱与十年寂苦,换一年实现心愿。”素盈笑了一下,“对我来说,忍辱与寂苦实在不算什么。可是一直犹豫着,没有去交换。最后有一天,终于还是发生了我没法凭一己之力左右的事,不得不向她乞求。”

  他的手指不经意地在她耳畔轻轻颤抖一下。一刹那,想起来水波飒飒的湖边,小小的少年虔诚地说:“我已下定决心。”

  “是什么样的事,能够让你低头呢?”他细细地捕捉她最细微的表情。

  一滴眼泪倏地滑落到他手心。

  “我以为,陛下要走了……”泪水把她的眼睛浸得亮莹莹。“啊!”他轻轻地呼了一声,想起小小少年的母亲。真是相似——不是付不起代价,只是交换看似并不值得。唯有到了生死关头,才能够让她们手足无措。

  “我换了陛下的寿命。”她说。

  而他,终于明白母亲听到他的交易时,震惊的心情。他早知道素盈曾经得过一直奇怪的病,能看见虚幻的人。早就好奇,她心底有什么样的欲望。当真知道时,他情不自禁说了母亲当日说出的第一句话:“真傻!”

  知道自己得到的,并非因为顽强的努力,而是别人的一个许愿……这心情真是难以形容。但是,能够责怪眼前这个人吗?

  “真傻!我活着,是因为有高明的太医和我的意志。鬼神之说,是无稽之谈啊!”他的口气中有隐约的不满。

  素盈听得分明,怅怅地说:“这件事应该瞒一辈子。可是,陛下讲了素若星和琚含玄的故事——我不想把事情藏着。结果与陛下之间千沟万壑,难以弥合。责怪我无知也好,狂妄也好……陛下并不明白,我是怎样带着恐惧,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她伸手去擦拭脸上的泪水,他抓住那只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素盈忽然觉得卸下一副重担似的,在他怀中哭起来。他轻轻地抚摩她的背,说:“我会证明所谓的代价,无非是一种绝望。”

  “我将会活下去。”他说。

  那天夜里生了凉风。素盈感受到凉意之后悠悠醒来。宫里值夜的宫女都不知去了哪里,她赤着脚走到阶前,沐浴月光。偌大的宫廷空无一人,她渐渐有点害怕。席地而坐的一瞬间,有人坐在她的身旁,是个穿着白衣的倾国佳丽

  “你不要以为自己付出了代价,就变成他的恩人。”她对素盈说,“他不会感谢你。”

  “我知道。”

  “有件事情,崔落花说得很对——你的内心孤独到宁可把绝密托付给我,也不与活生生的人交谈。你别忘记,他也是一样的。”

  她一口气拂在素盈的肩头,素盈的身子轻轻一颤,陡然惊醒。身子依旧在床上躺着,拂过肩头的,是他夫君的呼吸。

  幽馥会带他走吗?还是真能够如他所说,他的意志将让他活下去?

  “那要看你了。”白衣幽馥从梦里追了出来,坐在香炉上,向素盈伸出手说,“那要看你了。毕竟他离神话很远,离你很近……”

  平王下定决心,要为素飒办一场隆重豪华的婚礼。失去素沉与凤烨之后,平王府很期待再一次尚主的荣耀。半年前就开始筹备的婚礼,因素沉的亡故而停了一阵。平王算着日子,觉得必须要重拾精神,让未竟之处趋于完美。平王到未来的驸马家中走了一圈,不住摇头。素飒的生活起居向来以简洁为主,性喜奢华的平王毫不犹豫为他做主,将几处主要的厅堂装饰一新。夜明珠不是一般硕大、一般光洁,紫檀、沉香、云母、螺钿、绫罗绸缎不是最最上等的,就不能入他的眼。

  素飒几次劝他从俭,平王摆摆手道:“今非昔比。你妹妹稳坐丹茜宫,你姑姑又要为皇家生儿育女,家里好事连连,怎能让人看轻?”

  有天他觉得少了一挂珠帘,才开口,七夫人白潇潇就痛快地命人取来一挂,笑着说:“这东西是我哥哥送的,还是崭新。兰陵郡王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时候自然要尽点心。”她哥哥清和公几乎全家失势,此时又念起平王这个亲戚。平王不屑她的示好,但那紫琉璃珠帘一颗颗浑圆一色,是难得一见的别致。平王见了着实喜欢,就夸了她两句。

  这先例一开,他的夫人们都不能无动于衷,纷纷解囊。她们都攒着好私房,出手不是寻常物。平王带素飒不客气地收下,渐渐成了习惯。这天他觉得桌上少一面小屏风装饰,找来几十个都不满意。忽然想起王妃睿氏有一扇象牙插屏,径直让人去向她要。结果那下人愁眉苦脸地跑回来说:“王妃说屏风是她陪嫁的,她自己儿子成亲也没拿出来,女伶的儿子想要,除非她死了——她让小人把这话原原本本说给您。”

  平王顿觉扫兴,恶狠狠道:“你去告诉她,让她记住这话!想来屏风归兰陵郡王,也用不了几天了!”

  睿氏因遭受丧子之痛,病在床上好些日子,平王不曾来关怀。今日派人来却是这些话,睿氏气得两眼发黑,抱着素沉的灵位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前几日她花重金请了一个巫婆,终日为素沉招魂。那巫婆见睿氏哭得伤心,上前安慰一句:“王妃娘娘何必呢?伤了身体是自己苦。那些没有良心的人呀,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只是随便说了一句,睿氏却当她预知未来,止住了哭声问:“什么时候能让他们遭受报应?”巫婆只得推诿道:“快了。”睿氏听了就发狠道:“倘若能咒贱人之子无法尚主,我情愿送上黄金百两。”

  巫婆算计素飒的婚期在七月底,骗了睿氏的金子还有足够的时间逃逸,便道:“王妃娘娘既然有这份心,我就拼了老命助你一回。”

  她们两个从此整日在睿氏的小院中呼天唤地。平王只道睿氏还在为素沉招魂,可怜她一份慈母之心,就当是扔些金银买她安心,于是没有去管。他还忙着素飒的婚事,也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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