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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第二十六章 了断

  旧时残冰还未消融,一场风雪再添新寒。元日一早,莹白的雪花又轻轻软软地铺满屋瓴。宫人们各着艳妆穿梭在雪树银宫之间,相互道贺,笑语喧然。

  皇后素盈从来不肯过分喜庆。丹茜宫虽有过节的气息,陈设布置仍是中规中距,较之平日并没有耳目一新的变化。凤烨与真宁两位公主已在宫中,显然拜贺完毕。荣安上前向皇后贺过新年,坐到真宁旁边,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酸:见到皇后端坐,过去向母亲问候新年的情景便历历在目。虽说丹茜宫早已易主,她还是没法把母亲的样子从宫里抹去。

  真宁看到姐姐眼圈发红,立即轻扯荣安衣袖,示意她露出笑脸──她们的XX散了经筵,正走入丹茜宫。

  素盈带着两位公主起身施礼。皇帝四下看看,笑道:“这里看起来自在X。听说钦妃做了好梦,宫里全用红梅花装点。想想便觉得令人眼花缭乱呢。”

  素盈有种极为隐微的感觉,觉得他自从留宿流泉宫后,对钦妃的事很上心,她自然不会付诸言表,淡淡地转了话题:“鸿儒者宿们今日说些什么道理?”

  皇帝若无其事地说:“向来都是那些典故,没有什么特别的。”说罢便要走了,向素盈道:“一会儿要听佛法,须得礼敬。我已命人另设素筵,与僧人、僧众们共享。今年法事恢弘,宫中女眷用膳时,不可张扬。”说到此处他又指着X士们微笑道:“这话原本不必嘱咐皇后,只是今日宫里显贵云集,皇家女子更要注重仪范。”

  真宁与荣安听了羞赧,连忙喏喏应承。皇帝走时,荣安想跟上去。她才走两步,就被大姐凤烨公主不动声色地拉住。皇帝察觉身后动静,转过头问:“怎么?”

  凤烨代答:“没什么。”又向素盈道:“我等拜贺已毕,不敢打扰娘娘,这就告退了。“

  素盈见三位公主神色有异,心下起疑,却不便当着皇帝的面表示出来,于是挽留几句便让她们三人出去。她自己走到画案边,提起笔把三九天里最后一朵梅花染红了。过了今日,春回大地指日可待,她的眼角眉尖却全无春意。

  三位公主出了丹茜宫,荣安望着父亲的背影连连跺脚,埋怨姐姐道:“父亲今日心平气和,我正要同他讲¨¨¨”

  “你当我不知你要讲什么?”凤烨轻抚荣安肩头,安慰道,“你当父皇不知你想讲什么?你又要说你的驸马无辜,宰相嫁祸好人吧?”荣安赌气说:“我今日便要告诉父皇,信默无罪,琚含玄继续软禁他,我就唤来飞虎卫对峙!琚含玄若是真动手,大姐将飞龙卫借我,不信拼不过他!”

  凤烨依旧温和地说:“荣安,你还没有明白吗?父皇不会为了白信默,失去他的宰相。”

  荣安与真宁诧异地望向姐姐,见这位体质孱弱、鲜少露面的姐姐,忽然语出惊人:“傻妹妹。人们都说,天下是皇家与素家的天下。其实——不对啊!向我们母亲那样的皇后,也会被轻抛。权倾朝野的宰相却不会被轻易撼动。天下,是父皇与宰相的天下啊!他怎么会为了区区白信默,动摇他的半个天下。”她说完笑了一下:“幸好你只是个女儿身。从此消停便好了。”

  “什么?”荣安没有听明白。

  宫娥上前来扶凤烨,凤烨回头向妹妹柔柔一笑:“若是个皇子,没法处理好自己与宰相的关系,可要糟糕啦!”

  荣安听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宁一直自恃聪明,她听懂这话,但没有明白大姐说这话的意图何在。两姐妹正犯嘀咕,忽见盛乐公主也盛装而来。她们与盛乐并不亲近,客客气气相见之后立刻道别。

  盛乐有意与荣安多聊几句,拉住荣安说:“姐姐,我们虽贵为金枝玉叶,宰相未必将我们放在眼里。驸马遇上那事,你即使低头求宰相,也不冤枉。”她年纪较荣安稍小,可少女时已作臣子之妻,远离京城守卫边陲,反比荣安更懂得人情世故。

  “堂堂公主,沦落到看一臣子的脸色?”荣安垂首摆弄衣襟。盛乐摇头笑道:“他有翻云覆雨手。会看他的脸色,对前途命运大有裨益。你是公主又怎么样?遇到要紧的事,你只会暴跳如雷、一筹莫展。就算你有一万种脸色,谁会去琢磨?”

  盛乐说话直来直去,荣安虽不受用,却也哑口无言,沮丧地道声:“竟落到这地步¨¨¨”纵然可叹,她也别无他法,只得听从盛乐建议,等到宝华阁讲经结束再央求宰相。

  黄昏时分,琚相与一干朝臣从阁中出来,一眼看到荣安守在路上。荣安的意图不问可知,可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新鲜,琚相忍不住笑了笑。

  荣安心中恨恨,佯装恭敬,道:“驸马本该朝贺新年,可是戴罪之身,不敢违背相爷的命令四处走动。元日大节,天下尚且蒙赦,何况信默罪刑未定,还是清白之驱。恳请相爷暂解禁令,容他出门贺节。”她说完见琚相面不改色,不免有些泄气,佛然道,“相爷几时见过我这样低声下气?我是从不会求人的!”

  琚相轻蔑地笑笑,说:“的确,这点信默比你强。”

  听他这样说,荣安脑中灵光乍现,说:“信默想要出门,无非是想向相爷当面剖白。相爷不解禁令也罢,万望相爷屈尊寒舍,给他一次分辩的机会。”

  琚相轻描淡写地说声“不必了”便撇下她。

  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妥协!荣安想着,不依不饶地跟上去,沉着脸看到一处,忽然道:“相爷且留步,看看那是什么?”

  琚相果真停了一步,见荣安手指处不过一根柱子,没有什么稀奇。荣安却作势厉声道:“相爷若是连我小小请求也不应允,我立刻触柱!我知道相爷权势熏天,不把一个公主放在眼里。相爷的权势,可以在皇宫之中逼公主无奈触柱¨¨¨这事要是沸沸扬扬传开,对相爷来说是好还是坏呢?”

  琚相的眼睛微微瞪大,侧目看着荣安,似是没有想到会被她威胁。他转瞬就平静,向荣安冷冷地说:“走吧。”

  “软禁”禁止人做很多事情,唯有一件事不加阻挠,便是“悔过”。而白信默恰是一个常常后悔的人。即使如此,一个背叛了琚相的人,想悔过也需要绝妙的理由。而白信默恰好知道,什么样的表态能够在他义父面前屡试不爽。

  他怀抱这样的想法出现在琚相面前时,眼中的温驯和面上的悔意都是真的。他真心实意地认为,他的确又一次做错了。很错。但他觉得,所有的错误都能够弥补,这一次也一样。

  “信默。”琚相端坐在桌后,双手按膝。白信默猜他膝头横着佩剑。

  “义父。”白信默跪在他面前叩头,抬起头时,并没有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白,只问了一句,“你要我做什么?”

  琚相笑了笑:“我要你死呢?”

  信默毫不犹豫地、无动于衷地回答:“请借你膝上的宝剑一用。”他知道,琚相真将宝剑掷过来,他真会引颈自绝——如果琚相那么做,他不死在这里,也会死在别处。他知道,犯错的人不能太过迅速地取巧,还是先看看影响他命运的人有什么样的决定。

  琚相抬起手,手里果然是一柄剑。他失望地看着信默,说:“为了素盈,值得吗?她根本不相信你的行为是出于善意。”

  信默不自觉地垂下眼睛,慢慢地回答:“是我咎由自取。”

  琚相怀抱宝剑,探究似的看着信默:“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向她证明你也有心,还是为了平复内疚?”

  “我只是想要那么做,并不知道是否为了这些。”信默稍稍地吸口气,大胆地看着琚相说:“义父能够说得清、看得透吗?能够在每个决定之前,先想明白为什么吗?”

  琚相怔了刹那,起身走到信默身边,抽剑出鞘。他的剑没有传闻中的寒意,相反,剑身之中似乎藏着一道金光。琚相向着剑锋吁口气:“这柄‘焕雯’是把好剑,无论谁死在其下,都不该抱憾。”

  信默微笑着欣赏焕雯的金色光彩,伸手去接时,竟没有怯意。

  “家父曾教导我,做有用的人。只有做一个有用的人,才不会被抛弃。”信默捧着剑说,“看来我没有做到。”

  琚相轻轻将手按在剑上,缓缓地说:“你在一件要命的事上背叛了我。我再信你,即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你。可你是信默……我的义子。他说着“棒”地弹剑笑道,“这一剑为你留着。”

  信默静静地等待他说出下文——在宰相手中保留性命,代价必定是高昂的。果然,琚相从容地说:“我不喜欢事情脱离我的预想。我希望未竟之争能有结果,预计要死的人,静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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