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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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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洵觉得自己已经等了一百年。就在两个月前,他多么威风地从城门进来,谁知迎接荣耀的不过是一团泡影。像这样离开时,他不愿被任何人看见。 可城门迟迟不放行。他靠着马鞍仰望天空,视线所及之处一无所有,黑沉沉的一片宁寂吞没了月色星光。 由远及近传来车轮碾动,不紧不慢的声音吓了睿洵一跳。 牛车停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不多时,一名侍卫走到睿洵身边说:"是驸马的马车。请素庶人过去说话。"睿洵心中疑惑,问:"哪个驸马?" "东洛郡王。" 睿洵摇摇头:素沉怎么会来送他?大约是姐姐凤烨公主。他不愿与素璃说话,对侍卫说:"你让她过去。" 素璃的脚步稳定,从睿洵身边走过时,看也未看他。她一走近那辆马车,立刻有人为她揭开车帘,旋即严守一旁。车内没有亮光,素璃愣了一下,怔怔凝视暗影里那个女人。她端正地坐在那里,姿势和气态都不是孱弱的凤烨能够具备的。 是素盈。素璃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要走。 素盈的声音不高,在静夜里足够清晰:"只有东宫活着,东宫妃才有意义。但若失去妻子的地位,东宫的死活,与素璃何干?你是这样想吧?他……真可怜。" 素璃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身上了马车,随手把毡帘落下。她紧盯着素盈,一字一字说:"他可怜不是因为遇上了我,而是遇上了你。他没有想到,你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与宰相一起陷害他。"素璃边说边不住地摇头,"我真是太蠢了,竟然没有发现,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宰相的幌子……让怀孕的疑云充斥宫墙,让你们全家扮出将要得志的嘴脸,只是为了让我们提防一个不存在的龙胎。" 她指着素盈嘿嘿笑了笑:"你也很蠢--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差点死去两次,两次都没有手下留情。就算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命没有了,能怎样呢?失了皇后,你家照样要垮,便宜了宰相。" "那是我的事。我来,不是同你谈论今天的成败。"素盈平静地说,"我想看看阿寿。" 素璃立刻警惕:"他还睡着。你看他做什么?" 素盈柔声说:"以你们夫妇的处境,如何抚养他?" "不劳你费心。"素璃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一挑帘跳下马车,她回头望了素盈一眼,说,"你心里知道的,你来,不是见我,也不是看阿寿。你是来送他,就像他当初送你到宫门……" 素盈没有想到她仍然对这事耿耿于怀。素璃咬牙切齿地望着不远处的丈夫,说:"同你的分离,在他心上留下一个缺。当你嫁作他人妇,那个缺口痛了很久。后来,只要想到你还活着,你也许会生一个同他竞争的继承人,心缺就变成一块心病。现在那伤口裂成一道鸿沟……如果硬说他心有所属,一定是属于你吧?尽管,不是很愉快的归属。"她今日的口气一直消沉,至此方添一丝快意,呵呵一笑道,"我为什么要为一颗别人染指的心,输尽我的全部?不。我还想看着你和他,最终落得什么下场。" 素盈心寒:原来素璃不仅不爱他,甚至有些恨他。大约连素璃自己,也是此刻才发觉。 素璃大步走开,冷笑着走到睿洵身边,说:"去见她吧!" 睿洵仍不解车中的人是谁,怎么会和素璃恶声纠缠。直到迈上马车辨别出素盈的身影,他才苦笑一下,打算掉头离开。不想他踩着车里一样东西,发出笨拙的声响。素盈低低地出声道:"你脚边是火镰,递给我。" 睿洵在脚边一摸,果然摸到火镰,向她怀里一抛,仍要走,又被她一句"慢着"拦了下来。她拿着火石磕几下,几点明红色火星点着一盏纸灯。灯芯摇了摇,悠悠地亮了起来。她穿着过去的衣服,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熟悉的面容,可他们的神态已经不复当年。恍惚之间,睿洵觉得如梦似幻,待她一转眼凝视着他,他又猛然觉醒,冷笑起来:"你来做什么?" "是你父亲准了的。"素盈说,"我来找一个答案。" 睿洵静静地等待,可是她过了好久又说:"算了。" "问吧。"睿洵放缓口气,"今日的素盈,不该连提问的勇气也没有吧?" "今日的素盈,不该太在意那个答案。" 睿洵见她无话可说,转身就走。临走时回头注视她的衣衫,说:"这件衣服,好像是你第一次出宫时穿的那件。那时候你多大?十五岁?十六岁?……简直像是十年前的事。"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碗藕羹,勾销了。"素盈悠悠说道,"可我还是想知道,你是睿洵,你是我那时知道的最温柔可亲的人,你是怎样狠下心?一生不会有孩子,你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会从后座跌落到不知名的角落,孤独终老,然后默默无闻地变成宫廷里一堆腐土!" 他忽然转身回来,面孔几乎贴上她的脸。素盈伤心地望着他的眼睛,他毫无征兆地把她抱紧,说:"不会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那时,我是这样天真地认为,除了孩子,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 素盈胸中溢满酸涩:别人天真,至多不过害自己。他的天真,却要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他现在还是那么天真,来夺他父亲和她的命。"曾经有那么一瞬,我想,也许成为你的侧妃也会很好……"她说这话时太冷静,睿洵的柔情顿消,只余唏嘘:"那一瞬间,不会再来。" "是啊。"素盈闭上眼睛,轻轻地推开他,"你走吧。"她的手臂僵硬,睿洵很容易察觉她动作迟缓。其实他刚才就注意到:她打火石的动作笨拙,腿脚一直没有动,一定还在麻木。就像他的父亲,很久不能离开床榻。他看在眼中,心里不是滋味。 "我没有策划愚蠢的申时宫变。我没有想过杀死你。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所谓的我的供状--那一定不是我的招认。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造假。此时此刻我对你说的话,是我唯一的供状--我没有那么做。"睿洵握住她的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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