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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异变突起(下)

  昨天晚上东方弃本有机会逃走,可是为了解释清楚,他并没有照以往的风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走,越发证实了众人的猜测,史老爷子是他杀的,不然他为什么要逃;不逃走,也未必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人能证明他没有杀史老爷子,除非凶手主动站出来认罪。尽管左右为难,他还是选择留下来,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有责任将看到的事实说出来,不管别人相不相信。

  众人一见到他,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骂道:“卑鄙无耻之徒,狼心狗肺的东西,忘恩负义,居然连史老爷子都下得了毒手,我呸!”史老爷子在武林中德高望重,江湖中人对他很敬重,他的死引起许多人的愤慨和同情。一口唾沫差点吐在东方弃脸上,他身形一晃,躲过了,并没有动怒,却惹来更多的白眼和痛骂。他看着周围愤怒鄙视的眼神,听到有人骂他“猪狗不如的禽兽”,心头一颤,仿佛自己真的成了杀人凶手。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所有人都认为是的时候,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一个人的反抗是如此的无力渺小。

  群众的愤怒轻易被挑起,来势汹汹,毫无道理可言,让他差点招架不住。他背对众人站在角落里,眼睛看着窗外的一方天空,一朵厚厚的白云挂在那里,跟着春天的风一起缓缓移动,冲淡了耳旁的指责叫嚣。他没有杀人,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怕?

  云儿一见到东方弃,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脸色立马变得煞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原来众人眼中的杀人凶手竟是他!想到昨天半夜三更的暗号,一定是因为这个,他才会被众人误解。他为什么要对史老爷子下手?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全都怪她,若不是她借采荷之手传递偷溜的讯号,他也不会碰巧卷入刺杀史老爷子的漩涡中来。当下坐立不安,要冲出去替东方弃辩白,却被燕苏按住了,困的她无法动弹,眸光冰冷,阴森森道:“怎么,心疼了?”他就是要她心疼,痛苦,无能为力!

  史佩纶上前叙述事情的始末,对着厅中众人拱了拱手道:“昨天晚上是我当值,听到演武厅方向传来异常的声音,便带人过去查看。人还未走近,闻到风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心知不妙,踹开房门一看,见到我家老爷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睁着眼含恨而死。而东方弃这恶贼提着剑,正企图逃走。在下在此对着皇天厚土发誓,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恳请各位做主,还我史家一个公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命偿命。”叮的一声拔出手中的长剑,一脸悲愤看着对面的东方弃,恨不得冲上去拼命。

  不少人起了同仇敌忾之心,齐声嚷嚷:“杀了东方弃这个武林败类,杀了他!”龙在天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问道:“东方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就定了他的罪。

  东方弃环视四周,很明显,此刻自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视一遍,一字一句缓缓道:“史老前辈不是我杀的。昨天晚上我到演武厅的时候,他已经身受重伤,而且他还叮嘱了我一些事。”将目光投向史潇潇,拿出怀里的玉扳指,“史姑娘,史前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让你接掌史家的重责大任,他很担心,让你以后事事小心些。”

  史潇潇眼睛一红,眼泪簌簌往下掉,接过玉扳指,紧紧拽在手里,心中又悲又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泣不成声。

  人群中有人哼道:“东方弃,别假惺惺了。你杀了史老爷子,现在眼看脱不了干系,就假装好人,拿出抢走的玉扳指,企图蒙骗大家。我呸,做贼的喊捉贼,无耻之极,武林败类!”

  众人叫嚣起来,用极尽恶毒的话咒骂他。

  连禀性和善的闻人和都皱了眉问他:“东方弃,你说你没有杀史老爷子,可是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正好出现在史家的演武厅?”东方弃看着他,眸光澄澈,并无半点慌乱。闻人和被他看的一愣,心想这个年轻人目光如此澄净,看起来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凶徒啊,难不成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东方弃什么都没解释。

  闻人默继续咄咄逼人,冷声道:“东方弃,你腰上的剑可否呈上来给大家看一看?”众人不知他突然说这话有何用意。东方弃暗自苦笑,这下真是越来越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解下佩剑,放在桌上。闻人默走过去,拿起剑递给大家看,对着东方弃挑眉道:“你能否解释一下?”

  东方弃看着众人眼中露出的诧异的神色,对闻人默点头说:“不错,这是惊鸿剑。”一句话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毫无疑问,东方弃自然是为了这把绝世名剑,不惜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闻人默见他被众人围攻,暗中称快,冷笑:“那你能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你不会说惊鸿剑是你路上捡来的吧?”东方弃知道不管他现在说什么,大家都不会相信,仍然不紧不慢解释:“这剑不是我的,是史老前辈临终前交给我的。”转头对史潇潇说:“史姑娘,这剑是史老前辈的,也就是史家的。我一向不习惯佩剑,还是交还给你,由你做主吧。”倒提剑柄递到史潇潇跟前。史潇潇没有接,趴在桌上哭泣,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这番举动令愤怒中的众人吃了一惊。“龙泉纯钧,惊鸿蝶恋”四大名剑,是无数江湖剑客的梦想,得一死而无憾。他居然舍得把到嘴的肥肉又吐出来,就算是装的,也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连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侯老太君都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对身后的侯玉说:“此人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城府极深,就是至纯至善之人,实在是不简单。”侯玉低声说:“东方弃这个人,我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史佩纶怒道:“东方弃,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以为你做出这番举动,就能证明你是无辜的吗?”转头对史潇潇道:“小姐,咱们杀了他,替老爷报仇雪恨!”史潇潇双目红肿,看着眼前的人,饶是受了这般天大的冤屈也并没有向任何人哭诉或是求饶,眸光中有被误解被陷害的伤痛,但是并不怨天尤人,又或者歇斯底里,还是像平日一样,沉静镇定,看着自己的双眼有怜惜有同情有自责,可是却并无半分爱意。

  她当然不相信凶手是东方弃,可是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他。她没有证据,如果盲目地站出来帮他,只会让自己陷入背叛史家的尴尬境地。她现在肩上扛着偌大的史家,千斤重担还未交到她手上,已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武功平平,人又不聪明,史家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面对以后要走的路,只觉得惶惑无助,前景一片黯淡,半分把握都没有。

  冷着脸说:“东方,你说你没有杀人,也要解释清楚才是。昨天晚上你为何会出现在演武厅?有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她看似逼问,实则是给了他一个澄清事实的机会。

  东方弃似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静默数秒,迟迟没有回答。有人不耐烦道:“问什么问,事情早已水落石出,杀了他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就在此时,云儿趁燕苏放松警惕,从怀里抓了把药粉往他脸上撒去,燕苏连忙闭了眼,伸手去挡。她掀了桌子跳出来,口里喊道:“暗器!”又撒了一把不知什么东西,空中只闻得一股异香。身后的人动作不由得一缓,便给她从帘子下就地滚了出去。她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神,翻了个身爬起来,来不及喘气便急急解释:“东方弃昨夜之所以会出现在史家,是因为我们事先约好准备离开。大家若不信,可以去九华门找赛华佗的妻子采荷当面对质,她就是替我们传信的人。”

  众人料不到有这番变化,皆愣了一愣。云儿上前站在东方弃身侧,连珠炮似的说:“东方跟史老爷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他要是贪图史家在江湖上的权势地位,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史老爷子,直接当史家的乘龙快婿岂不是更明智?反正史家只有一个嫡亲的孙女,将来还不是什么都是他的。若是为了惊鸿剑,这就更可笑了。曾经有人为了拉拢他,不惜忍痛割爱将四大名剑之首龙泉剑赠送予他,他都没要,岂会为了区区一把惊鸿剑杀人越货?还有,我没有见过这么低劣的刺杀计划。以东方弃的身手,天下间能出其右者恐怕没有几个,怎么会被人逮个正着?难道还有人会故意昭告天下自己杀了人?”

  不少人被云儿说的“以东方弃的身手,天下间能出其右者恐怕没有几个”这句话惹恼了,觉得蒙受了极大的羞辱,怒道:“好一对狗男女,不知羞耻,狼狈为奸,胡言乱语,有本事划下道来!”

  待燕苏发觉云儿撒的不过是普通的药粉,哪是什么毒药时,云儿已经站在大厅中间慷慨陈词。他怒极反笑,摔帘子出来,挑眉道:“既然云姑娘心中不服,又说的有理有据,那我们不妨请这位采荷姑娘出来对质,免得冤枉了‘好人’。”说到“好人”两字时眼睛往东方弃身上瞟了一眼。脸上虽然笑着,看云儿的眼神却如万年寒潭,冰冷刺骨,令她又是畏惧又是害怕,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瑟缩着肩膀退了一步。东方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她说什么也要站出来替他辩解。

  她知道东方弃为什么不解释,是怕带坏她的名声。他们夜半私会,众人一定以为他们有什么苟且之事,除了谩骂唾弃鄙视之外,传出去只怕她以后也没法在江湖上立足,更没法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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