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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燕公子见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敲了下她的头,有点不悦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把帘子挂起来。”云儿“哎哟”一声,揉了揉前额,怏怏地取下挂帘子的金钩,拿过虎形玉枕,展开云绸锦被,顿时满室异香,令人骨软筋酥,十分好闻。她暗骂:一个大男人,熏什么香,阴阳怪气。

  燕公子面朝下、背向上躺下,双手双脚大喇喇摊开,松开腰间的锦带,扔在地上,“你看看背后是不是有淤血。”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因为头埋在软被中的关系,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云儿一迭声嚷道:“你好好躺着,我,我……我去替你叫大夫。”说着起身就要走。好歹她是黄花大闺女好不好,怎么能随便看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以前那都是逼不得已啊……云儿刚转身,还没迈步呢,就感觉脖子一凉,待发觉是龙泉剑压在自己颈侧时,立刻僵成一块石头,她浑身寒毛倒竖,连呼吸都不敢重了,转动眼珠,颤巍巍地说:“公子……您重伤在身,手可要拿稳了……我,我,我,不不不,奴婢这就给您瞧,这就给您上药,奴婢死心塌地伺候您一辈子,您让去东我……我绝对不敢往西……”硬着脖子如僵尸一般一点一点转过身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燕公子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个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小滑头,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本事无人能及。他面无表情地说:“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可要坐稳了,再有下次,休怪我剑下无情,哼!”抽剑回鞘,重又趴下。

  云儿敢怒不敢言,盯着他后背,恨不得一剑戳出个血窟窿。愤愤地想,反正他喜欢的是男人,就当是长得过分漂亮的女人好了。她粗鲁地扯下他的上衣,一直褪到腰间,只见他的后腰处青中泛紫,蹭破了皮,肿了一大块,衬着雪白如缎的凝脂肌肤,十分明显。燕公子线条优美的脊背覆在刺绣精致的锦被上,看起来勇猛不足,柔美有余。他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俊美乖巧仿如邻家美少年,令人很难想象他手握龙泉剑,满身煞气,杀人不眨眼,化身为地狱恶魔的样子。

  云儿伸手轻轻压了压伤处,问:“疼不疼?”他不屑地轻笑出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怕疼吗?”云儿撇嘴道:“怎么是第一个?我不信。难道你小时候摔倒了,你父母也不问吗?”他缓缓摇头,“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绊倒了,头磕在石头上,那时候我只有五六岁,血流了一手,不等我哭,底下伺候的奶娘、丫鬟、侍卫黑压压跪了一地,大家面如死灰、诚惶诚恐向我叩头请罪。”

  她愣住了,问:“那你父母呢,不问你疼不疼吗?”他自嘲地笑了笑,神情显得十分寂寥,“我父母知道后,将所有跟在我身边的人重打四十大板,近身伺候的四个丫鬟全部处死。”云儿骇得合不拢嘴,睁大双眸,攥紧双拳骂道:“太过分了,不就是磕破头,流了几滴血吗?又没有死人,为什么动不动就杀人?”

  他重重“哼”了一声,“你三番两次冒犯我,连龙泉剑都敢偷,就算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现在知道怕了吧?”云儿瞪着他,手在他伤处用力捏了一把。他“啊”的一声大叫,摸着后腰坐起来,吹胡子瞪眼睛地吼:“干什么,不想活了?别以为我真舍不得杀你!反了这都!”云儿眼睛看着屋顶,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没干什么啊,伤口肿了,得揉一揉才能活血化淤啊。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我若想要你的命,早下毒手了,还用等到今天?”

  燕公子心想,说得也是,她若心存不轨,偷剑那晚自己早就没命了。他忍下这口气,龇牙咧嘴地说:“你下手不会轻点?要在平时,你早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云儿“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怪不得爹不疼妈不爱的,就你这凶残样儿,是人都得躲着走。”燕公子立刻怒了,冷笑着说:“看来你是成心找打!”一拳就轰了过去。

  云儿武功不咋地,反应却很快,一见不对,抱头滚在床上,鞋子也没脱,一溜烟躲到床的最里边。她见他怒不可遏,大动肝火,连忙举手说:“开玩笑,开玩笑,我不也是爹不疼妈不爱的,流落江湖,无依无靠嘛,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干笑了一下,讪讪说:“你说这下手不重的话,怎么化得开淤血呢,是不是?”

  燕公子生性爱洁,见她穿着鞋子就这么跳上自己的床,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怒吼:“你给我下来!”胳膊一伸拽住她,一把把她甩在地上,哪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同时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指着她鼻尖说:“全部换了!”

  云儿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什么全部换了?”燕公子将床上的被衾、绣枕、软垫统统扔下来,嫌恶地说:“还不快换新的!”云儿暗骂他多事,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怎么换?我不会……”

  燕公子气得瞪大眼睛看她,见她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火气,指着房间后面的檀木橱柜说:“里面有新的。”见她没有动,“啧”了声,不耐烦地说:“嘿,傻了你,还不快去拿。”说完作势就要踹她。云儿只得爬起来,磨磨蹭蹭抱了一套被衾回来,堆在床头,发了半天呆,回头看了他一眼,懦懦说:“我不会铺床。”

  燕公子一时无语,冷着脸逼近她,一步一步,落地有声,如踩在人的心窝上。云儿赶紧撒腿跳开,说:“我不会……是真的,但是我,我……我可以找会的啊。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叫人去。”一阵风冲了出去,刚巧在外面的过道上碰见一个美婢,手里提着一篮子不知道什么花,清香沁人心脾,一串串攒在一起,红灿灿的开得甚是热闹。她忙拉住人家,笑脸相迎,“姐姐好,你这是要上哪儿?”

  那美婢面容姣好,身姿纤细如弱柳扶风,眸光一闪,上下打量云儿,见她面生得紧,笑着说:“妹妹在哪儿伺候?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云儿料想哪有不会铺床的丫鬟啊,自己是被逼的,当然不算,就是会,也不能这么没骨气给仇人铺床叠被啊,笑着说:“姐姐快来,你家公子大发雷霆,说床没铺好呢。”她挽着人家的胳膊就往里拽,边走边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失失。”

  云儿侧过头看她,“施施?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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