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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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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周围一片诧异中,顺着她的去向,用尽所有力气向她奔跑。听到自己的呼吸,喘息急促,心肺都几乎要承受不住而炸裂。 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论是狐狸,是蛇妖,还是仙子。 她不是我的,现在,她要离开我。 狂奔。她的衣袂在风里飞卷,一路上那九行金钗的鬟髻全部散落,在夜色中金光闪了一闪就坠落在地上,那头发全在身后纠缠缭乱。 她提着裙角,轻纱的服裳在她身后被气流扯得笔直,飞雪一般。她是挟风雪而去的狐狸,我如何拼命,也抓不住她。 步天台的台阶盘曲环绕而上高天,她向上面奔跑,我在后面紧追,她渐渐气力弱下去了,我接近了她,艰难地在转弯处伸手过去,触到了她后背。 只要我收拢了我的十指,她就依然是我的。即使死,也要在我的身边成为尸体。 只要我收拢自己的十指。 面前的黑暗中突然有万千颜色刹那闪现出来。 那白色的是我们坐在步天台上,洁白雪花一直落到最深远的底下。青色的是上元时节雪柳在鬓,柳梢的青气暗涩。粉红色是重逢时那些杏花斜里横里缭乱,颜色浅红深红,一半随了流水,一半随了尘埃。艳红的是赵从湛的血在阳光下鲜亮得刺眼,从他的身下慢慢地向我们脚下流淌过来。银色的是我抱着她在芦苇中,周围全都是银白色的光芒,在月光下隐约。亮黑色是禁苑大火中,炙风卷起一层黑红灰烬水波一样向四周荡开,激得她发丝和裙袂高高扬起。淡红色是她的血,在冰水中蛇一般蜿蜒,就像眼看着怨恨生根。 十年来所有色彩,斑斓鲜亮,全都在我面前倾泻而下。 我的手没有合拢,夜风就这样冰冷地从我的指缝间穿过去。 只一刹那的恍惚犹豫,我最后的机会失去了。 她奔上了步天台。 我慢慢停下来,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月色在上面光芒青白。 忽然就觉得疲倦。疲倦得几乎心力交瘁。缓缓迈完最后一级石阶,抬眼看步天台的平台上。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她就这样消失了。 木然在步天台上走了几步,靠着轨天仪坐下,月光从后面打过来,圈轨层层叠叠,光线与阴影交加。眼前光斑跳动,隐约就是她在对我笑,狐狸样的清扬眉梢,第一次见面时肆无忌惮的笑声,响铃一般。 她说,小弟弟,小弟弟。 她又说,我有这么恨你。 原来她要离开我,是没有办法的事,无论如何阻止,我都是没有办法的。即使现在她的珠子就埋在仙瑞池的重檐双亭下,我也依然没有办法阻拦她。 眼睁睁看她就这样远行回自己的家乡,从此永远消失在我的人生里。 四月的夜风夹着春寒,似乎撕得世上的所有消失无踪。 步天台上除了我,再没别人,只有风声凌乱。 在我们相遇的地方,我一个人送她离开。 也不知在步天台上坐了多久,蒙眬间听到脚步声响,我回头看去。 是张清远。她低声问:"艾姑娘走了吗?" 我想起那一夜她和我说的话,本想问问她是否知道那黑色的薄片上写了什么字,她是故意的,还是不是。 但,也就这样算了。我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已经永远离开我。 与张清远一起在步天台上坐了一会儿,她的身体也未尝不是温热的。她轻声对我说:"夜深了,回去吧。" 我的喉口抽紧,什么也说不出来。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我想我最不缺少的,就是喜欢我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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