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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沉默了许久,终于我又开口问:"十五那天,我和你一起去陪母后赏月吧?"

  "何必,她也不会想看见我。"她还是淡淡地说。

  我劝她说:"都已经十年前的事了,你何必还这样耿耿于怀,母后现在对我们也算成全。"

  "等郭家的事情一过,自然就不用成全了。"她冷笑道,"她早说了我是个妖精,哪里有后宫之主愿意把我留在宫里的?"

  她居然会知道母后与郭家的事情。原来她每天在宫里,不只是在养兰花。

  她淡淡给我一个背影,说:"你把我弄回来,还不如就杀了我痛快,我在这里反正是别人的鱼肉,后宫的事,你又未必做得了主。"

  我觉得这句话刺耳,但是又不愿对她使什么脸色,就把头转向看窗外的桂花去了。耀眼的金色,夹在暗绿的宽厚叶片中,一直在流溢着那些馥郁的蜜甜香气。

  她说得极是,我现在未必能做得了主,而且母后哪里会愿意成全我们?她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长久留在宫里,何况还是我们母子心结的始作俑者。

  母后对别人的成见,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也许她在翻云覆雨之前,早已经想好了处置艾悯的手法。

  前朝不是没有这样的覆辙,太后的干涉,往往能决定很多事。

  我本来委实已经犹豫了很久,知道不应该和母后把关系弄得那么僵,我也未尝不忌惮她在朝中的势力。但我宁愿去冒险,也不愿像多年前一样失去艾悯。何况现在是个好机会,错过了,我再抓不住。我可以和十年前一样去赌一下,若和她没有办法在一起,我也不留恋自己现在的身份。何况,我已经不是畏惧母后的那个孩子了。

  打定了主意,我便站起身,一边责怪她说:"你要知道这是宫里,凡事要斟酌了再出口。"

  她随便点下头,说:"是。"

  出了玉华殿,那些缠绕在我周身的甜香才渐渐淡了,上了玉臵,看一看她的神情。居然无喜也无忧。

  好像刚才那些话,她从来没有说过。

  母后在延福宫内安顿下来后,殿前司已经把火发时形容鬼祟的人审察遍,提了修文德殿的一个工匠来。

  李灼解释说:"此次禁中大火,是秋高物燥,用火不慎而引起。"

  "那这个工匠是怎么回事?"母后放了手中茶盏问。

  那工匠却并不惊慌,向我磕头,说:"草民有罪。"母后在旁边不说话。他行礼毕,然后说:"草民明日就要出宫,今晚去检查最后的工序,然后发现崇德殿那边的火就烧起来了。草民想既然已经烧了,再烧几间也没人会发觉,因此引了一些易燃物,去投了崇徽殿。"

  我觉得此人说话太过顺溜,又这般冷静,倒似练习过多次,转头看母后的反应,母后却没有动怒,问:"你可知道崇徽殿是本宫的住处?"

  "正是知道。"他抬头看她,知道要被审问,索性先自己说了出来,"太后可还记得当年下诏在永兴营造浮屠的事?"

  母后想了一想,问:"当时是姜遵主事吧?"

  那人点头,说:"姜遵为了讨好太后娘娘,毁了汉、唐碑碣用来代砖甓造塔,工夫神速。于是太后认为此人不错,召他还京起用。"

  "怎么了?"母后慢悠悠地问,也没有怒气。

  那人又说:"当时有腐儒阻拦姜遵所为,被架出枷在街上曝晒,回家后得急病去世了。"

  母后终于一笑,问:"你的亲人?"

  "并不是,是寇老的远房亲戚。"他正色说。

  她微微点头:"寇准的……那么,又是谁叫你来的?"

  "是草民怀一颗赤胆忠心而来,太后这些年在朝中挟幼帝逞己欲,天下不平者不止我一人!"他神情终于激动,开始大叫。

  母后对我笑道:"近来书塾多了,误的人可也真不少。"

  我抬头看外面天色渐暗,回答:"不如等到明日早朝,再仔细商量。"

  母后示意李灼带那人先下去好好看押,但刚到外面,却一阵混乱。李灼又奔进来,向我禀报说:"犯人自尽了。"

  我漠然:"怎么这么不小心。"

  母后问道:"他的家世呢?举荐他进宫的人呢?"

  李灼看我,我于是说:"还是明日早朝再议吧。"

  众臣听闻此事,出乎意料地没有惊诧,只是一片安静中轻微地互相交换神情。

  母后问:"众位大人认为应当如何处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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