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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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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不要丢下我……”沉香哭着跑上前,死死地扯住我黑色宽袍一角,不愿松手。我怔住,那一句话仿若惊天巨雷,乍然在我心口之间劈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许是没有人可知,当那句话脱口,我的一生便全部交到他手中,生或死,皆无更改,可他却不愿与我同生共死,宁愿以他一条命来换我。可他并不知晓,有时,活着倒不如死了,只因活着的人,要用一生去祭奠那个早先转身离开的人,一生何其漫长,每个静夜,每次黎明,连呼吸都是疼痛,疼不可耐。 可江欲晚又何其狠决,此命抵彼命,仿若下了道毒咒,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伸手,轻抚沉香乌发,“好好活着,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记得你,沉香,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获得这一切,我不曾拥有,所以我希望你能拥有。” 轻叹溢出口,我转身上马,再扭头看方愈一眼,“江欲晚未曾杀你,你现下帮我这个忙,我们两清。” 方愈面色微黯,半晌,他仰起头,双目直视我,“为何你肯信我?” 我移开目光,再无留恋,扬鞭策马,遂大声道:“因为江欲晚信你,我便信你。” 从戎柑到北越,我与曹潜连夜赶路,只用一整日时间,等到入了陵安,又耗了半日之久。入城之后,曹潜自有安排去处,几个可信之人仍在陵安,暗中联络之后,方才见面。小居是曹潜常去之处,几人约好见面,我便随着曹潜一并过去。 几人得知曹潜仍旧活着,又悲又喜,席间自是涕泪横流,言语无尽。再见我时,仍有恭敬,倒也十分蹊跷,为何江欲晚战死乌落,而我和曹潜却能安然脱险,只是碍口不得问。 “几位是否知晓父亲去处?”曹潜迫不及待发问,几人皆是摇头叹息。 “我们也不知曹公到底所去何处,可原本在曹公手下驻守舞涓的五万人马,后来却是由副将带回陵安,为秦染亲带。而军中有传言,曹公之死,应是秦染所为,亦是如此,将军方才得不到救援,被那袁贼困死乌落。” 曹潜本已猜到结局,却在亲耳听闻之后,仍是怒不可遏,赤红了眼,砸了酒杯,猛地站起身,便往外闯。几人见势不妙,赶紧阻拦,“便是要报仇雪恨,也要从长计议,这秦染现在今非昔比.那皇帝很是重用,你单枪匹马过去,岂不是受死?” 现下的状况我已料定,秦染便是踩着江欲晚的性命方才步步高升,可他却忘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李哲未必比江欲晚精明善算,可他却极其善疑,尤其秦染那自作聪明的性子,在李哲面前,万万要不得,而我当初的断言,便必是他日后的下场。 “曹潜,勿急,我们慢慢商议,我亦是不服卖主求荣之人,恨他入骨。” 曹潜哀寂地转眸,他看我,泫然欲泣,“小姐,我……” “曹潜,你父亲这笔血债,还有数万将士的血,不会白流,我都记在心上。” “可小姐您不能……”我扬手,止他下文,无谓道,”欠的人命,必要用人命来偿,这是公道。” 我和曹潜又在陵安城等了几日,由可信任之人摸清宫中情况,方才好下手。因中玉关外还有叛兵未服,秦染钦点十万大军,带着两位将军亲赴中山之地剿敌。他不在,正是我的时机。方愈虽未到,却也早有书信往来,他告知我,从宛城带到陵安的一行人中,仍有熟人,比如老李,比如佟迩。 跟着老李从夹道送菜一起进宫,容易得超出想象,似乎江欲晚不在人世,李哲便可高枕无忧,守城并不十分严紧。可想他现下躺在龙床之上,心事全了,再无后顾之忧,连死都心安。通风报信的人入了后宫,没等太久,便又见故人出来传见。我穿过北越王宫殿,跟在徐苏身后,一步步踏入深宫之中,去见一个人,一个信过,恨过,恼过,最终已无知无觉的一个人。 “娘娘啊,皇上时日不多了,再见您一定欢喜。”徐苏边道,边拭泪。 “徐苏,听说秦染深受皇上器重?” “秦大人精通文韬武略、忠心耿耿,自是圣上得力助手。” 我莞尔,“养虎为患,尚不自知,蠢矣。” “娘娘是何意思?”徐苏不明所以.却已到了李哲门前,他抬头看我,我微微侧身,道:“因为人是这世间最可怖的,聪明人尤甚。” 红漆鎏金雕花大门被缓缓推开,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声响,汤药苦味迎面而至。我迈进门槛,撩起珠帘,绕过屏风,手边皆是金质玉雕,漆画宝鼎,从前熟悉的一切,又上心头,可现下,这一切早已黯淡无光,仿若被时间带走了色彩,带走了生命,只留一片徒然。越靠近,那药味便越浓重,光线越沉暗,还未走至内室,便听有人哑声轻唤:“重沄,可是你?” 折身而入,两个丫鬟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看我一眼,亦木然地收回目光,俯身一拜,鱼贯而出。 我走进内室,但见李哲一人卧在榻上,明亮黄衣犹在,形已骨瘦如柴,那原本清俊儒雅的一张脸,却早已枯搞蜡黄,发髻松散,微微绾着,那双多情眼眸,却已再无半分光泽,浑浊得让人犹疑他是否还可看得见。 他在笑,面上褶皱堆成一道:“我真是想不到,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我站在他对面,轻声道:“我也意料不到,我竟还有命能再见你一面。” 李哲吃力地支起身,他以袖掩口,猛咳不止,似乎要把胸腔之中的心肺一并咳出,待到安稳,他喘息着放下袖子,那一抹红色,显而易见。 “你知晓,我不会杀你。” 我垂眸,走上前去,拿起矮桌上的帕子,坐在榻上,轻拭他嘴角,“可有人想杀我。” 李哲转眸,眼光无神地死死地盯着我,猛地扯掉我手中的帕子,扔到一边,冷笑道:“说到底,你还是为着帮江欲晚报复才来见我,我凭什么要帮你?江欲晚本就该死,他狼子野心,他谋逆叛国,他霪乿后宫嫔妃,任凭哪一条,不够治他一个死罪?” 歇斯底里的怒吼之后,李哲面色苍白,喘息更急,两条胳膊已然支撑不住瘦弱的身体。他重重地往后一栽,倚在厚厚的锦垫上,大口喘气,直至平息。 我转眸,一字一句道:“你并非帮我,而是帮你自己。” 李哲看着我,反问:“杀秦染,于我有何好处?” 我笑道:“在你心中,江欲晚这人比秦染,如何?" 李哲并未犹豫,脱口道:“连袁鹏浩十万大军都栽在他手上,秦染这等自是比不得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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