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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死,在长门宫那些岁月里,这是个习惯而又让人平静的念头,就如同一呼一吸一样,稀松平常。我甚至没有闭上眼的工夫,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火光破空而至。

  就在刹那,不知何故,拉车的马突然惨绝人寰地嘶嚎,猛地扬起前蹄,车厢顿时被甩到一侧,斜了大半。也就在这一瞬,火箭快如闪电,已经破窗而入,就那么分寸相错,穿过我的长发,深深地没入我身后车壁。那火箭本是浸了火油,沾在哪儿就会很快点燃它周遭的一切,我的头发被点燃,我死命扑灭,头发却焦了大片,而我身后的火势却在乍然间一发而不可收地蔓延开来。

  我慌张地用垫子扑火,试图压灭火焰,可火油燃烧,极难扑灭。火舌随着马车前行时带起的风越发蓬勃起来,顺着风的方向,肆无忌惮地吞噬所有能燃烧的东西。不出多久,整个车厢已热得要命,火不断膨胀,将我逼到最外侧的窗边,动弹不得。

  飞奔的马车,燎原的大火,我若是还有逃生的想法,除了跳车别无他法,可若是我从车上跳下,这样的速度,我不是要死在剧烈撞击之下,就会被后面紧跟不舍的马蹄踩烂。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等着被烧死在这里,或是停下车让我出去,而后被后来居上的敌人俘虏了去。

  火势越来越旺,裹着浓烟滚滚,我被熏得干咳流泪不止,呼吸困难,不得不退到最里面,蜷缩在角落。

  “萧小姐,出来……”

  嘈杂中我隐约听见有人喊我,不断地喊,扯破喉咙地喊。我用袖子掩住口鼻,艰难地爬到窗边,探出头,见离马车最近的人是孔裔,一张脸依旧冰天雪地,只是这一刻更是严肃得让人心里发冷。

  “出来,伸手出来,快。”他策马,鞭声响亮,马挨了疼,拼了命地往前奔。

  身体探出窗外,我奋力伸出胳膊,却始终碰不到他半分,后面箭雨纷纷,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来回回几次不成。火势燎原,徐徐向我逼近,窜上我的腿,沾上我的袍子,烫得我钻心地疼,我来不及去扑,连眼都不敢眨,只想找准每个可以靠近孔裔的机会,死死地扯住他的手,逃出车厢。

  “萧小姐,手……快……伸手。”孔裔面色有些苍白,拼命地想靠近车厢,并竭尽全力朝我倾身。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我还没能扯住他伸过来的手,我便真的求生无望了。

  身后骤然哗啦一声,我扭头,看见焦黑的车厢顶塌了一半,棚顶裂开,露出一条宽缝,可以看见得漫天绚烂流光,亮得灼目。

  “把手伸过来……”孔裔大喊,手伸得更近,我拼尽气力将自己的左手朝他伸了过去,终于可以勉强攥住他的手掌,就在两掌相扣的瞬间,流箭飞驰而至,瞬间贯穿了孔裔的手臂。我瞠目,见他动也未动,闪也未闪,仍旧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掌,不松一分。我见势望去,只见他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上的汗,顺着那张刚毅的脸,直往下滴。

  “抓紧了,千万别放手。”孔裔用力大吼,可我却感到手中握的是一只湿滑温热的手,满手的血,顺着我们相接的手指如一条溪流,潺潺蜿蜒,沿路挥洒。可我并不确信,这种情况下他可以将我拖出窗外。

  “孔裔,让开。”孔裔身后又飞驰而来一匹白色战马,似浴火而生一般,破风而至,越来越近。

  孔裔会意,乍然松手,猛地用手拨转缰绳,利落地让开,江欲晚的马趁势夹入我和孔裔之间,精准地在一瞬间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慌……”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我身后,与此同时,江欲晚猛地将我从车厢的窗口拖出,枪林箭雨,火色如潮,我觉得自己仿佛没有重量,从遥远的一个彼岸牵引奔向另一个彼岸。我看着他的眼,光亮之下更是潋滟流彩,甚至比那火更加耀眼,他不闪躲,直直地盯着我的眼,分明有莫名的情绪流动其中。

  我被他大力地扯到马背上,面朝下压在马背上,疼,浑身都疼,尤其是胃部,仿佛被压扁了一样,磕到的肋骨都尖锐地疼。随着马奔跑的速度,我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集中在脑部,让整个头部不断发胀,就似快要爆炸开来。江欲晚压低身子,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腰带,甚至抓到了我的肉,捏得生疼。

  我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保持那样的姿势,充血的脑袋,颠簸之中我几近昏迷,隐约感觉到,像是蹿入了茂密树林,然后穿梭其中。树枝和藤条刮过我的脸,我能感觉到疼痛,似乎有人用手扶正我的头,然后覆在我的脸颊上。

  等我慢慢恢复知觉的时候,我正靠在江欲晚胸前,还在马不停蹄地前行,只是我们周围没了任何追兵流箭,没了火光冲天,死寂中,只有一队骑兵随行。

  我动了动,头顶传来喑哑的声音,“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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