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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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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冷地看着我,令我感到尴尬。门外传来“啪”的击打声,伴着一个丈夫的怒叱,一个妻子的哭声。柜台旁闲着无聊的老板把头探出门外。 我低头看看桌上,那些失去生命力的蔬菜,那些笨拙的肉类。我想象着它们身为植物和动物时在阳光下跃动的姿态。作为对绿色的陪衬,最好有薄纸折叠的纸鹤。 “那么,你想怎么样呢?”我问。 “送我回家吧。”她说。她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来看我。我低下头来。 “你了解我的性格的,修。”她说。 我们走出餐馆门时,天色已经黑了。 老板、老板娘和他们的儿子并排站在门口,目送着我们。她手握着《米格尔大街》,坐进车后座。 路旁,一个丈夫在斥骂妻子,妻子则将脸压在墙上,脊背耸动,哭泣不已。 我将车门关上时,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她。她将眼镜戴上,低下头读《米格尔大街》。灯光将她的脸照得明暗不定,恍惚之间,似乎她成为了油画的模特。 后视镜框永远的框住了时间。 时间就在她垂下的眼帘之间凝滞不动。 那一刹那间她的美,成为了我永生难忘的回忆。 在昏黄色灯光照亮的夜色之前,我转动了汽车钥匙,踩下了油门。我看着急剧颤抖的后视镜,无法抑制对她的爱。我抬头看了眼窗外,老板的儿子正把他折的四只纸鹤,朝夜空中抛去。汽车向前驶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些纸鹤如白色的雪片一般,纷然落地。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她始终沉默着,低头阅读《米格尔大街》。 我看到路边的树在夜色中张牙舞爪,像欧洲木版画中的巫婆。灯光忽明忽暗。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我闻到了雨的味道。然而事实证明,那是我的错觉。 车子停在她家门口时,夜色已深。我抬起头来,又看到了那盆水仙花。从窗口映出的灯光照亮了她家的阳台。我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听到她开车门的声音。 “走了。”我说。 她走到驾驶室旁,我摇下车窗。她低头看着我。 “对不起。”我说。 “不是你的关系。”她说,“是我太小了。有好些事,我以为我弄明白了,实际上没有。” “什么时候再见面呢?”我问。 她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路灯。“作为朋友的话,”她说,“还可以再见的。” 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用继续说。 “我这一路,”她说,“都在考虑这个。不用劝了。你知道我的性格。有些事情结束了。就回不去了。” 她提着她的包上楼而去,我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白色连衣裙摆消失在拐角处。 我回过头来,看一眼被路灯照亮的后座: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依然躺在那里。旁边是一束口香糖,荧光绿色。 我按响《PAGANINI’SDREAM》,抬头看阳台。她的影子出现在阳台上,朝我挥了挥手,然后进去了。 我看着后视镜。那空空如也的后座,小提琴声的回荡,仿佛是挽歌的轻奏。 我想起了曾经看到的电影中,被洗劫一空的印加帝国王宫。在那个场景中,旋律依然还在回响,而公主已经离去。 “这么说,”尤力说,“这丫头是你的老相识了?” “没错。”修说,“我那时还想和她结婚。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天方夜潭。着了魔一样。” “哈。那听着她和别人走了,心里不是不好过?” 修从水中长身而起,全身被浸泡得通红。“泡够了。麻烦您,擦背!” 尤力微笑着,继续让自己浸泡在水里。 修躺上了那木制的长凳,大汉将毛巾绞干,开始在修的背上摩挲。 尤力侧头看了一眼,“小陈是吧?” “是。”他回答。 “你身体真不错。”尤力赞叹说,“在水里坐这么久,都不见一滴汗。” “习惯了。”他说。 “以前经常泡澡堂?”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小时候就不怕冷不怕热的。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喜欢钻进滚烫的澡盆里去。母亲提着我的右脚后跟把我拉出来的。否则也许就呛死了。” “好身体。”尤力说,闭上了眼睛。“我再泡一会儿。” 他静静地泡在水里,凝望着修在长凳上被大汉摆布的姿态。他将头没入水中一会儿,热水裹遍了他的身体。他感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哗啦一声,水面坼裂,他站起身来。 “差不多了修,”他说,“我冲一下,出去了。” “好。”修说。 他掀开帘子出去,浴室的伙计迎上来,用滚烫的毛巾为他擦身。被擦干净后,他躺在了自己的铺席上,抖开毛巾盖住身体,拿起旁边几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劣茶的苦涩和淡薄的香味令他的口腔觉得清净不少。 伙计凑过头来:“要按摩吗老板?” “不用了。” “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可以叫外卖。面啊盖浇饭啊什么都可以。” “不用了。”他摇了摇手。 伙计退去。 他躺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呷茶水,看着天花板。室内充满了按摩击打人体的噼啪声、招呼声、呼噜声、聊天声,以及挂在墙上的三台电视机三个不同频道的播放声。他眼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循序渐进地走着格子。 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他抬头看,望到进来的是超市收银员。那个鼻子上裹着纱布的英俊青年,手插在口袋里走进浴室。收银员望见了他,于是走上前来,道了声好。 “你也来洗澡?”出于礼貌,他发问。 “那是。”收银员说。“你洗完了?” “啊。” 收银员的兜里响起手机铃声,在遭遇不闻不问的十几声鸣响后偃旗息鼓。收银员若无其事地问:“阿修呢?” “在里面擦背呢。” “噢。” 又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收银员掏出手机,按掉,关机。 “那我进去了。”他说。 “你来了?”修掀开门帘,说。 “啊,来了。你洗完了?” “洗完了。我躺会儿,等你出来聊。”修走过收银员身畔,嘴角流出一丝笑意,伸手做势要摸他的鼻子,“怎么了这是?” “刚和你说了嘛,”收银员坐下,弯腰脱鞋子。“被人打了。” “被谁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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