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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重回旧日时光


  存扣本来想在王家庄安静几天等着通知的,哪晓得刚到就碰上爱香。长成大姑娘的爱香俊俏活泼,既老成又天真;还跟以前一样,亲亲热热,“哥哥”不离口,要跟着他玩。这让存扣感到欢喜,和亲切。爱香没上过多少学,过早地进入了社会,表达思想和感情的方式自然而干练,保留了传统水乡女子那种原始的纯朴,和学校里读书的女生很不一样,存扣感到舒服,新鲜,有一种疏落很久但一直藏在心底的温馨的情愫失而复得的感觉。
  
  存扣对爱香说:“和你在一起,就让我想起小时候,——那时多有意思。无忧无虑!”
  
  “怎么无忧无虑?你那时还欺我哩,不带我玩,我追着你哭。”
  
  “那么远的事你还记得?以后,长大了,不是全依你么?”
  
  “我啥事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我全装心里哩。存扣哥哥,说真的,小时候和你玩是我最快活的时候,我时常拿出来想想哩!”
  
  “和你玩最有意思了!”爱香又补充了一句。看来真的这样,儿时的友谊是最珍贵的,很难忘却掉。
  
  晚上存扣在爱香家院内乘凉,外婆也一起过来了。外婆、爱香的奶奶和妈妈、爱香和爱男坐在凉床子上;存扣和天赐两个男的则坐在一张饭桌上。天赐已经很喜欢存扣这个大哥哥了,缠着他说东说西的,小嘴不得闲。爱香妈从屋里拿出两个绿皮香瓜切成角分给大家吃,说今年在棉花田里秧(注:栽)了两趟瓜,一趟在田中间没人晓得,一趟离田埂不远,结的瓜就经常被人偷。——“这两个是摘的里头的。”
  
  “馋猫儿鼻子尖。你秧的瓜靠路边,闻得到香哩,过路的晓得了当然要摘来吃吃。”外婆说。
  
  吃着香瓜,又谈到稻上来了。“明天去打药,家家都有稻灰虱。——广发说的,过了这两天就迟了。”爱香妈说。
  
  广发是庄上的农机员,家里兼卖农药。农药是拿的乡里农药厂的,他里头有熟人,弄得到,进得还便宜。每年卖农药是他就有不少进账。他做农机员多年,对庄稼虫害了如指掌,一有虫讯他就用粉笔写在墙上的水泥黑板上通知大家,买什么药,怎么打。
  
  爱香对存扣说:“存扣哥哥,明儿早上我陪不成你了,我要和妈妈下田。”
  
  “打药啊?我和你去!”存扣说。
  
  “瞎说哦,咋能要你去!药水味哄哄的。——你是学生,做不来的。”爱香妈说。
  
  “唉,你从小就没下过田,又没打过药,弄得中毒了咋办。别去了,你舅舅、舅母说明天要带你过哩!”外婆也说。
  
  存扣坚持要去。说闲着也是闲着,下田去锻炼锻炼,长长学问。他想说“正好体验一下生活”的,怕文绉绉的她们不懂,就没说。
  
  爱香却很兴奋,说存扣哥哥要去就让他去,“妈,你在家里弄饭,我们起早去,打得快11点就回来了!”
  
  外婆见爱香要存扣去,想了想,对存扣说:“你去也行,但千万要小心。戴口罩,少说话。”又对爱香妈说“存扣没做过,新鲜哩。”
  
  “两个伢子从小就好,长大了还是好,在一起热闹。”一边吃着烟的奶奶接上了茬。
  
  “可不,”外婆笑着说,“穿开裤裆两人就在一起玩,手拉手的。睡一个大匾,上桥也要一起去。”
  
  “那时说要把爱香许给存扣的哟!”爱香妈也笑开了。
  
  “不来了不来了,你们又瞎说了!”爱香听得难为情,撒娇起来。爱男也咕咕地笑。天赐不知所以,见大家都笑,也跟在后面笑了几声。“嘿嘿嘿!”小老卵似的。
  
  “可现在我家爱香配不上啰,存扣就要上大学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哩。”爱香妈说。
  
  “上大学出来做大干部?”奶奶又接上来,“那以后找存扣买个农药化肥不费事啦!”
  
  “那个自然!”外婆自豪地说,打起了包票。
  
  存扣听着她们说,心里有些跳跳的,脸上发热。他感到好亲切,感到兴奋。
  
  第二天一大早爱香就来喊存扣,爱香妈煮了薄粥,摊了麦饼,要他们吃饱了。两人就背着喷雾器下了地,在田头的打水塘边兑好药,一人一个畈子并排地朝前打。爱香家种了四亩水稻。
  
  脚踩进稻田里还有些凉,走了几步就适应了,反而感到踩在绵糯的湿泥上很舒服。水不高,齐脚脖子上一点点。稻叶上尽是露水,一会儿就把裤子和褂子下摆沾湿了。有些枝叶间结着罗罗网儿,也沾着露水,蜘蛛跟平时屋里看到的不同,小得多,颜色也不一样,淡绿的,大概是保护色。动物常用这一招,猎食和保护自己。一种只有五分钱大小的青蛙叉手叉脚地吊在稻叶上,全身碧绿,不注意看以为是只绿蚂蚱,农人都叫它“唤鸽子”,大概像鸽子一样“咕咕”叫唤吧。存扣心里疑惑,就小东西能叫出多大声音来唦!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蟋蟀和蝉也不大,发的声音小么?存扣就爱揣摩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从小就这样,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左手压着手柄,右手控制着喷雾杆儿,上来总没有爱香打得好——她能喷出一个很好看的扇形的雾面——他偷偷看了几眼她的动作,调整高度和角度,不大会儿也和她打得一模一样了。他俩都戴着口罩儿,不好说话,存扣有时看到爱香的两只大眼睛瞅他,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含着笑意。存扣就感到爱香很美丽,站在水稻田间,嫩葱似的。十八岁,应该是女子最好的年龄吧。他感到不上学的女伢子身材发育要比上学的好,健美,苗条,脸色好,全是劳动的缘故。在阳光和新鲜空气中劳作,自自由由的,人能不变美么?做学生一年到头坐在学校里,运动少,压力又大,虽然不劳动,但又是另一种苦法。不少女生长得团团胖胖的像个麻团,有的脸上还长些痤疮,甚至还有长胡子的,真是难看死了。当然也有身材好长得漂亮可爱的,秀平和阿香就是。但是好像很少。他想上学其实也是蛮残酷的,就是不留级不复读,小学六年,初中六年,大学还有四年,有的还读什么研究生,就要到二十大几岁。多少大好青春就在课本中和压力下消磨殆尽,等还过神来人都老了,女伢子都断了女儿光了。不上学的女伢子天真烂漫,生机勃勃。你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又咋了,你过一天人家也过一天,不一定过得不如你快活,现在国家形势好了,乡下人个个能大显神通,发财致富把日子过得乐淘淘的多啊。各人各过法,你看爱香过得丑啊?和对象玩大船搞运输,一年弄得好抵拿工资的若干年!存扣抬眼看看爱香这位儿时的伙伴,心里为她高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他用鼻子重重叹了个气。爱香粗黑的独辫子垂在身后,聚精会神地动作,真像……唉。
  
  打完了爱香家的田还剩些药水,爱香说打在外婆田里吧。外婆就亩把生活田,两个人来回走了几趟就打完了。回来时外婆晓得了这事,高兴地说:“两个乖乖贴已,——省得存扣舅舅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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