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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阳具是男人的命根


  发现陈保山尸体是在一个清晨。一个起早行船的老头撑船路过陈保山房子前时发现码头前的菱盘子里有一团暗影。老头子眼神儿差,以为是个大畜牲的尸身,瘟猪什么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许纯属下意识——他顺手一篙扎上去,立马感受到沉甸的重量,篙往回收时篙钻上的倒勾一带,那东西翻过来了。这下子老头看真了,哪里是什么畜牲,明明是仰着浮在水面中的一个人。老头三魂吓掉了二魄,当即嚎喊起来——“救命啊!——”
  
  “有人落水啦!——”
  
  “救命!——救命!——”
  
  夏天庄户人晚上乘凉睡得迟,大清早大多还在梦乡里,蓦听见河上回荡着鬼声辣气的求救声,人人一激灵醒过来,马上翻身下床,有的连凉鞋、搭板儿(一种土制的木板凉拖鞋)也不穿就冲出来了。河岸上顿时簇满了大大小小的人。
  
  这时天光亮了许多,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死者穿着蓝色春秋衣裳,就晓得是个寻死的。河面上有些小风,菱盘子沾上了半边脸,有人说,像是“半截头”哎。立马就有人去拍陈保山的窗子:“保山!保山!”
  
  “红莲!红莲!”
  
  拍了半天没人应声。胆大的就去推门。一推就推开了,洗澡桶支在堂屋中间,一团毛巾汪在垢水里。到房里一看,床上没有人,被褥叠得像豆腐干。床脚下扔着二三十个香烟屁股。
  
  “肯定是保山了!”
  
  “红莲那骚货肯定又到东边夏家舍了!”
  
  “唉,保山终于走这条路了……”
  
  有人说,这人肯定是死实了,没得救头了。还是到田里喊他的本家保荣来把他拖上岸的好。老保荣在老八队东河港上扳大罾。
  
  老保荣急匆匆赶过来,到了码头上看见河里的尸身,哭叫道:“兄弟,你怎么做这呆事来的呀!”踉跄着下了歪歪陡陡的台阶,连鞋子衣裳走入水中,推开菱盘子,把保山抱着,一只手捋去死者脸上的浮萍水草,只见保山眼睛闭得紧蹬蹬的。岸上胆小的伢子都把脸别过去,不敢看。几个汉子下到码头边上接上手,把人抬了上来,摆在保山的屋门口。保山平孔安详,奇怪的是一面腮帮上却鸡蛋似地鼓起一块,不青不肿的,胆大的用手一按,像嘴里咬着个硬东西。大家叫老保荣扒开嘴看看,说不定是金砖元宝哩,拿出来你本家有份。老保荣就用手去扒,牙咬得紧紧地哪里扒得开,还是有人到灶台上拿来一双筷子帮着撬开了。抠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枚保山去银行拿钱用的牛角印鉴章。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保山临死也不愿意把印鉴落到红莲手里。
  
  红彤彤的太阳升得有篙子高时,红莲哭哭啼啼地从东边赶回家了,一见已换了老衣落在堂屋里门板上的保山就往地上一瘫,“伤心的”、“苦命的”的嚎喊起来,哭声响亮,中间还转着弯儿,像唱的戏文,一套一套的,数落中听她说回娘家看老母亲的,一夜没回来,想不到“你就做这样的呆事呀”,“把我一个人撂在世上怎么弄呀”。众人不屑地看她表演,心里却说:“呸!回娘家看老母亲哩,去会你的姑老(相好,情夫)去了!”哭了一气,红莲听人议论保山嘴里图章的事,忙收住声,跟人要那图章。有几个婶子终于捺不住了,骂道:“你这个婊子,还好意思要图章哩!”
  
  “保山就是你害死的!”
  
  原来两三年前,一向血脉刚强的保山突然下身不举了。吃了不知多少副猪腰子,炖了不知多少根连卵蛋的牛鞭,都没有效果。总之,保山萎了,没用了,成二蔫子了。急得什么似的。有人劝他,年龄到了,没得用就没得用吧,省得伤精去神的,安心养老吧,别想这心思了。可保山不答应。他就是想好了。他虽是个残废身,但他从来认为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下面的东西萎了他的心就残废了。能日红莲,能把年轻的红莲日得哇哇叫,一直是他撑住人生自信的大棒。阳具是男人的宝,男人的命根子,男人的心气儿,长在男人的胯下不如说竖在他们的心上,对有些人来说,它的能否昂然可以当做某种成功的、真正活着的参照,绝对不能软沓下来。保山拿的福利高,吃的好,睡的好,没得心思,养尊处优,胖得像个弥佗佛似的,一向精神旺健,每晚在红莲身上泻过火后他心里是一片踏实,睡得稳稳的。这是他一天最后的功课,必不可少。但毕竟年纪大了,纵欲过度,油灯总有干枯的一天。平时不晓得敛着,节约着,细水长流的使,提早没用了也怨不得旁人。偏偏红莲这些年被保山调教透了,行房已成了习惯;又值三十几岁的虎狼之年,正在兴头上,一断了这活就烦躁得要命,有时在被窝里急得把保山身上肉都揪紫了,保山越发愧疚,觉得自己窝囊,对红莲居然有些低眉顺眼的,吃下风了。以后就传出红莲经常回娘家去和一个骟猪的光棍汉相好的风声。保山变得沉默寡言,头发白了半边,脸上身上的肉都沓挂下来,像个老人了……最终,他这样了结了自己。
  
  这个暑假庄上确实发生了不少大事情。如同一幕幕人世间的悲喜活剧。存扣默默地观察着,这种观察让他深沉,让他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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