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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惊人的隐私


  存扣要到宿舍时,金国华从后面赶上来,气咻咻地。存扣问,咋不打了?他说,你不打我还打啥。——你是去洗澡啊?我跟你一齐去。
  
  今天洗澡的人不多。只有三四个老者泡在池角上扯着闲话。有个大爷嘴上居然还叼着颗烟。生意淡不奇怪,今天星期二,每周前两天总是人少些。况且现在不少澡客还没下班;有些人喜欢晚饭后来,咪过老酒,带着微醺到大池里泡下子,浑身散松松,暖暖和和地回家,好睡觉。存扣一进浴池就径直到最里边头池的木格上坐下。他喜欢蒸,蒸得浑身毛孔都舒张了,热汗淋漓才下池洗。他坐得笔直,像个打坐的少林和尚。
  
  “你今天那一脚把陆高峰吓死了,我以为你要打他的呢。——哎,你练过功?”金国华说。
  
  存扣“嗯”了一声。
  
  金国华羡慕地看着存扣浑身结实的肌肉,说:“你不脱还真看不出,浑身肉疙瘩!”
  
  存扣也看他,皱着眉头说:“咋瘦成这样?蚂蚱似的。”
  
  金国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晓得……准我妈怀我的时候没得吃。”他自嘲地笑。
  
  “呵呵。”存扣也笑。
  
  可存扣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他看到金国华下面那个东西真是大得离奇,与两条瘦腿简直不成比例,看上去硌眼。也许是被热水烫过了,半硬不软地耷挂着,像根大棚里的黄瓜。
  
  金国华见存扣看他这儿,下意识把腿子夹夹,脸上有些臊红,幸亏浴池里气大看不真切。他难为情地说:“我哪儿都不大,就这儿有点……大。”
  
  存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一向觉得自己的就蛮大了,跟金国华一比,就有了小巫见大巫之感。也不知为什么,男伢子总希望自己雄伟一点。也许是小时候常听大人讲过这个,或者压根儿就是天生的感觉,以此作为一种很有意义和价值的参照。他忍不住要问:“咋长这么大?”
  
  金国华瞟了斜对角几个老人一眼,悄声告诉存扣可能是这么回事:他很小时候父亲在公社轮窑上做会计,他常去玩,那些烧窑的逗弄他,把砖疙瘩吊在他的雀子上,规定走多远就给他糖吃。走得越远还多给。上来还疼哩,后来发展到吊半截砖走100步……也许就是那时候受到锻炼硬抻长了的。
  
  存扣听了哈哈大笑:“你小子真是逗!”
  
  下班洗澡的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存扣对金国华说:“冲下子走路。别耽搁了打晚饭。”
  
  存扣在篮球场上狠煞了陆高峰他们的气焰,第一次为(1)班扳回了面子,全班同学为之欢欣鼓舞。男同学一下子都觉得与存扣亲近了,不再那么拘谨地对他,课前课后都喜欢簇到他身边来。存扣不大讲话,微笑且亲切地听他们说叨。存扣好像天生有种吸引人凝聚人的特质,有领袖风采。那些土气中透着纯朴的女生远远地看见存扣时,也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她们也为班上来了这位男同学而感到欢喜。
  
  存扣宿舍的铺位在西北角的上位。靠着一扇不大的窗户。宿舍里对面放着三张双层铁床,上面睡一个人,下面有两人一床的,也有只睡一个的。存扣很喜欢这个位置,跟在吴中时也一样。睡角落的好处是拥有两面墙,人就好像更有了点倚靠,安稳。“在家靠娘,出门靠墙,”在吴中上高一时王树宝的奶奶曾这么说过。存扣在镇上百货公司买了张李连杰练武的画儿,用彩色塑料图钉摁在墙上。这角落是纯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空间。
  
  存扣喜欢晚自修后回到宿舍,洗个脚,或再弄点东西吃一下,然后爬上床,坐在被窝里,身子住糊着报纸的墙上一倚,听宿友们海阔天空地说笑,偶尔插上句话,他感到很有意思。哪个学校的宿舍都这样,睡前大家总喜欢谈论一会儿,甚至胡闹搞笑一阵子。这是寄宿生之间每日不可少的沟通时间,轻松时刻,是一场精神会餐,不可或缺。
  
  一天晚上大家提到了理想问题。刘桂海说他就想考个师范学院,出来做个教师。他说可以说教师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了,别的不说,单说一年有多少假期?每周放星期天,暑假整整两个月,寒假还有一个月,有些地方还放忙假(农村夏收大忙时有的学校放7-10天的假期),一年中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是放假,工资不少一分,坐在家里拿钱。就是上课又有什么苦的,一堂课一眨眼功夫就下来了,特别是副科老师课都不要备,参考书读读就行了;体育老师更是神仙,就是陪学生玩玩……
  
  在个同学搭上来说,在他那个村子里的小学校,老师家的田都是学生种,帮他栽秧,帮他剥豆子,收麦时麦把不要往场上挑,班上同学全部出动,每人搬两捆就差不多了——麦子搬到场上,那些个学生家长马上过来,你帮他帮的一会儿就脱好收起来了,奉承他哩!
  
  刘桂海不屑地说:“那都是民办教师,公办教师哪有田。”
  
  “不一定。公办教师的婆娘是农村户口的多啊。”一个下铺的同学嗡声嗡气地反对他。
  
  “照我说啊,考大学的目的就是将来出来弄个官做做,吃香喝辣有得玩,那才潇洒风光!”西侧靠门的金国华说。
  
  “你现在就有这想法,将来如果真有当官的命,也准是个贪污腐化嫖婆娘的东西!”刘桂海笑他。
  
  刘桂海总喜欢找金国华抬杠,像两个冤家对头似的。
  
  “你放屁呦……你是好东西,‘专家’!”金国华悻悻地骂道。刘桂海有个“专家”的浑名儿(绰号)。
  
  存扣打断他们说:“如果考试考到理想,你们千万不能这样写哦。”
  
  他记得有一年中专考试的作文题目就是《我的理想》。
  
  底下人都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哪有这样呆哟,说是这样说,写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小立志干四化,将来为社会主义大厦添砖加瓦!”
  
  “做社会的栋梁之材!”
  
  “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哈哈,文革语言!”
  
  “可以用的。咋?反动啊?”
  
  “做辛勤的园丁,培养祖国的花朵!”看来刘桂海念念不忘他的教师梦。
  
  “存扣,你的理想是什么?”有人问存扣。
  
  存扣笑了,说:“还没想好哩。”其实他是不大好意思说,跟同学们还不是太熟。
  
  “存扣当运动员最好了,你看他打球多棒!”
  
  “个子又高。”
  
  “又壮。”
  
  “当演员也能。”有个同学甚至这样说。但大家并不觉得唐突,同意:“是的。”
  
  就有同学说:当运动员要上理科,考演员大概……是文科类吧。
  
  大家的话题儿立时就转到高三分科问题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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