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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母亲安慰失恋少女


  知女莫若母,大抵总是这样。开学以来,阿香衣着打扮上的刻意讲究,情绪上的冷冷热热,乃至身体发育的细微变化,都被巧凤看在眼里。巧凤是个聪明又细腻的母亲,她敏感地意识到女儿到了开窍的季节,开始有绮梦,有烦恼了。跟一般农村妈妈不同,她做过宣传队员吃过文艺饭,以后又一直做小学老师,算是见过世面通情达理的人,对孩子的变化要更理解、豁达和开明一些。“女儿烦心,儿子操心”,这句老话是对的,女孩儿小时候都是乖乖的,一到开花结朵的年龄,晓得作怪想远事了,大人的烦心就跟着来了。弄得不好就可能扯出一串子麻烦来,甚至捅下娄子。这个时候的女子最呆最痴,最任性,管不住自己,心野了很难收住。这时候做母亲的就有功课做了,必须出面,必须管,帮孩子一把。看着自己的黄毛丫头一年年长大,成了大姑娘的模样,身体浑圆小巧,虽说稍微胖了点,但胖得等称,皮肤白嫩嫩,脸上粉朵朵的,小时候的黄头发变得漆黑,浑身上下透着青春的鲜活气儿,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
  
  有时候她看到女儿俊俏的大人样儿就忍不住想起她小时候的趣事来。阿香打会走路就喜欢跟男伢一块玩,用歪壳(蚌壳)刮泥皮,盘烂泥巴巴,逮天牛,粘知了,打楝树果儿,弹玻璃球儿,偸人家桃子摘生产队的瓜,活脱脱一个假小子,玩到天黑都不回家,要她老子喜海去寻,硬抱着回家,身上脏得像个泥猴儿。夜饭一吃又要挣着出去捉迷藏做游戏,像个牛犊子,精力旺得不得了。他爸爸也把她当小子养,有一次带她到后庄澡堂洗澡,一池的人看这肉滚滚活泼泼的小家伙,喜爱得不得了,都逗她玩。庄上在吴窑制药厂跑采购的张银富伸手要抱她时,她突然发现新大陆似地用小手指着张银富的裆下咋呼起来:“叔叔大屌屌!”又回过头看爸爸:“爸爸也大屌屌!”然后挨过池子搜查过去:“伯伯大屌屌!”“爷爷大屌屌!”把那些大人乐得笑翻了池,一齐淹到水里不敢让她看见。回来还报告妈妈她的发现。从此巧凤不准喜海再带她去男澡堂洗澡了。以后弟弟阿华生下来了,五岁的阿香一下子过得很懂事,很有小姐姐的架势,帮妈妈摇宝宝,哄宝宝,喂宝宝。抱宝宝出去玩,八两抱半斤,却一副老成的小大人模样,宝宝抱在胳膊上又拍又哄的,那样子要多讨喜有多讨喜。上学后学习很灵;人又活泼,跟妈妈一样,爱唱会跳,喉咙亮得像白灵鸟,哪回文娱比赛不拿奖呀。初中到草潭上,竞争激烈,成绩就不是尖子了。整个初中都是中上水平。原本也不指望她考上重点高中的,哪知道中考她居然拗上去了,分数达到了吴中录用线,虽然只超3分,但毕竟录取了呀。班上尖子生都没考上吴中呢。就是在上了吴中高中后,巧凤对女儿的心思就开始高而实际起来,她希望她三年高中后能考上个学校,不求本科重点,哪怕考个扬州教育学院、镇江粮校、盐城商校这些大中专学校也行啊,出来做个教师,分到乡镇粮站上,或做个企事业单位的会计出纳什么的,都很好啊。吃上商品粮,成了公家人,铁饭碗雷都打不动,旱涝保丰收,多幸福!以后找个对象肯定也是国家户口的,她本身就生得灵珑俊俏,到时乡镇干部地方财主家的子孙可尽着心挑哇。家里人也有了名望。不像她,尴尴尬尬做个代课教师,不知啥时才能转成民办——再转成工办她想都不敢想。跳出农门就是不一样,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哩!巧凤更疼爱女儿了,有时候逮到机会还要为她梳头,有一回还要和姑娘睡哩,而女儿却不习惯了。唉,大了,女大不由娘,不粘妈妈喽。巧凤心里就格外怀念起阿香小时候猴在她面前撒娇耍赖的光景来了。有一天阿香从学校回来,说身上痒,打了水拱到房间里洗澡,啪啪的撩水声让巧凤心里也痒痒的。她就想进去帮女儿擦擦背。撩开些门帘朝女儿看,惊诧地看到她的乖女儿已活脱脱地出落长成了大人。女儿的头发湿淋地披在肩上,奶子生到圆鼓鼓的,浑身上下白得像个瓷人儿。她就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时光,她十七岁的时候。一转眼功夫,女儿倒也十七岁了。孩子长成了,自己也就老喽。她的心里就发出一声舒服熨贴又带些感伤的喟叹。她一撩门帘,笑眉笑眼地对女儿说:“阿香,妈妈帮你……”话没说完,女儿竟惊叫起来,顾上不顾下地请妈妈快出去。巧凤慌不迭地退出房间,在堂屋里一条板凳上闷闷痴痴地坐了半天,直到洗换得清清爽爽满身芬芳的女儿过来娇憨地抱着她的肩说“妈呀,女儿长大了嘛”,才蓦地清醒过来。巧凤握着女儿白皙柔软的小手连连说:“对对,女儿大了,妈妈不能随便看了。”娘儿俩相拥着咯咯咯地笑,像一只老母鸡和一只小母鸡。
  
  上学期有阵子这孩子变得沉默寡言的,以后才知道她有一个最要好的女同学不幸得了绝症。
  
  为此巧凤劝解了她几回,说了不少人生无常、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活来化解她。放了暑假才知道这同学已经去世了。心想也好,我儿是个重感情的人,过了一个长暑假想必就会淡漠了吧。黄泉路上无老少,这世上哪天不死人,活着的还要一门心思往前走,为死人劳神伤感犯不着哩。果然开学后她就好些了,过了个把多月又有说有笑的了,做母亲的就跟着开心起来。可当她看见女儿又是要好衣裳又是打起了辫子,弄得俏模俏样,娇滴滴,她马上就敏感起来,觉出了女儿的反常。有天女儿从学校回来,脚一拎一拎地不利索,问她,说是打羽毛球不小心跌了跟头,但又好像跌了跟头拾了大元宝似的,又是唱又是笑的。巧凤暗地里就多了个心眼:不得命,这丫头这么疯癫,难道……过了向时她倒又沉默下来,圆脸都瘦了一壳哩;这次回家更是像霜打了似的没精没神的。做妈妈的这次几乎可以断定:女儿肯定遇到了困难,而这困难不可能来自学习。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说来就来,躲都躲不掉。来就来吧,且让做妈妈的来帮孩子渡过难关——这本就是妈妈的事嘛。她决心和女儿认真地交一回心,争取把事情敞开来说,让女儿开通了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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