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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女人那话儿


  又是一个周末。放晚学时庆芸过来对存扣说,村里文化室添了台电视机呢,叫他晚上一起去看。存扣支支吾吾的,说讲好的晚上到顾保连家做作业的。庆芸声音就大起来,说你怎么就爱跟那癞疤头玩呢,把身份都玩没了!存扣就回他,我怎么就不能跟他玩呢,癞疤头怎么啦,你还……看庆芸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硬把后半句咽下了。
  
  庆芸脸涨得通红,眼泪汪汪地嗄着声对存扣说:“好啊,你能哩,你去跟他玩吧!你跟他学坏吧!告诉你,癞疤头给班上女生写情书,张老师就要找他呢!”辫子一甩走了。
  
  存扣怔怔地站在那儿半天,还是起脚朝顾保连家走去。
  
  顾保连家的房子新翻修过了,自从他家门口通了条通乡里的大路,他家的理发店生意好多了,市口好了嘛。正屋西房他爸睡;东房他爷爷睡,里面靠窗子摆个黑漆大棺材,平时顾保连难得往里面伸一脚。前些时爷爷被嫁在外乡的姑姑带去过了。顾保连打小就睡在院子厢房里。今年春上有个浙江收鹅毛的来跟他爸租下做了收购点,二十块钱一个月,老癞疤很高兴,找泥瓦匠在厨房的平顶上盖了个小阁楼,像雕堡似的,让顾保连睡在里面。
  
  存扣和顾保连在阁楼上的小圆桌上做作业,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着说着顾保连就说到女人身上去了。他问存扣:“哎,你看过女的小便的地方吗?”
  
  存扣说:“没。”
  
  顾保连说:“要看很容易——你上澡堂子洗过澡吗?”
  
  “我不去,我在家烧水洗,上堂子要一毛四呢。”
  
  “嗐!我经常跟我爸去洗。里面经常有小女伢子哩。”
  
  “这有啥稀奇,我小时候还和我妈上女堂子洗过呢。”
  
  “那你看过女的那里了!”
  
  “我小,我记不得。”
  
  “唉,可惜。”顾保连叹气说,“我只看到那些毛孩子的,光溜溜的,大人的没看过。”
  
  存扣就说他:“你也真不要脸,偷看人家女伢子的!”
  
  “这有啥!”顾保连叫起来,“人眼睛长在脸上就是看东西的,——谁叫她们跟大人上男澡堂子的!”
  
  他又说:“大人的跟小伢子不一样的。要不要我拿个好东西给你看啊?”他站起来,从床底下捧出个小木箱子来,里面放着一摞以前的旧课本,他从底下抽出一本,哗哗地翻着页,找出一张对折的纸来,捧宝似地展在存扣面前:“看看,你看看!”
  
  存扣一看,一张图,黑糊糊毛魖魖的,不晓得画的什么,就摇头,咕哝道:“什么呀,这?”
  
  “这叫女性生殖器”,顾保连摇头晃脑地解释道,很在行的样子,“就是女的大人的那个。——我上次在种道那儿玩,从《赤脚医生手册》上偷偷撕来的。”
  
  存扣又看了一眼:“丑死了,咋这个样子?”
  
  “就这个样子的”,顾保连说,“你不懂,这是大人,大人就是这样子。”他把那张图又折起来,小心夹进书页中,蹲下身子把箱子重新放进床肚里,坐下来涎着脸对存扣说:“好玩吧。”见存扣不睬他,他又说:“老实告诉你,我还摸过女的屌屌儿哩!”
  
  存扣白了他一眼:“吹什么大气!”低下头仍旧写他的作业。
  
  顾保连见存扣不相信他,急赤白脸地:“真的!畜生骗你!”见存扣没反应,想了想,像下决心似的,小声对存扣说:“我告诉你可别说给旁人听哟!”他就一五一十地讲起来——他说去年暑假他家那个收鹅毛的浙江人的女儿来这儿过了半个把月,帮他爸拣拣鹅毛晒晒鹅毛;那女伢子十三岁,人长得才漂亮呢,我们学校里的女生一个不抵她。她跟她家里人说蛮话,叽哩骨碌地,快得很,你一句都听不懂;跟我却讲普通话,可好听了!她跟我弄熟了,天天上我楼上玩,和我下五子棋,有一天她困了,就歪在我床上睡着了……
  
  说到这里他见存扣停住笔听得入神,故意停顿了一下。存扣就催他:“说嘛。”
  
  于是又说——我看她在我凉席上睡着了,脸红扑扑的,一条腿儿还挂在踏板上,我心里真是猫爪掏心,我就蹲下来朝她裙子里看,里面有裩子,什么也看不到,我急了,假装为她搬好腿儿,把她抱着摆平了;她一动也不动,我就胆大起来,就把手伸进去摸,鼓鼓的,光溜溜的,软乎乎的,还有一点儿热。我盯她脸上看,她脸火烧似的,眼皮里在动,鼻尖上都沁汗了,我知道她醒了,在装睡呢,就更胆大了,想把她裩子拉下来看,这时他爸在楼下喊她,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坐起来揉揉眼睛,还打呵欠,整整衣裳下楼去了。
  
  “她叫京霞。”顾保连沉浸在回忆中,他说过了几天京霞回浙江了,走时他正好在舅舅家做亲戚,回来时他发现他枕头边上有一个画报纸折成的小包包,里面放着一条白绸子手绢儿,是京霞留给他的。
  
  说到这里楼下顾保连他爸在院子里喊“保连啊,保连!”,边喊着人已从水泥台阶上上来了,推开门看见两个孩子正坐着做作业呢,面前本子一大堆,顿时眉开眼笑:“噢!细存扣和我家保连一起做作业啊!下来下来,一起吃晚饭!”
  
  存扣就收拾本子文具,说“我家去”,保连爸拉住他:“傻伢子,叔又不特为你,客气啥呢。”顾保连从存扣手上半抢着拿下书包,扔到铺里头去了。存扣只好跟他们下到院子里。
  
  院子里小桌子已摆好了,冷着一盆烫饭粥,斫的水瓜菜,盐煮炒蚕豆,还有一碟藏鸭蛋,一切四,瓤心红艳艳的,直淌油。保连爸说:“我刚才忙活儿没看见存扣来,我上街去切点卤菜。”存扣忙喊他:“别,叔……”可人已乐顛颠跨门出去了。
  
  存扣对顾保连说:“你爸待人真客气。”
  
  “他看我跟你玩他欢喜。”顾保连说着,拉着存扣坐了下来。
  
  保连爸一会儿就回来了,一手托着油纸包,一手拿着一瓶酒。他把纸包打开倒进一只大碗里,是卤猪头肉,像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油光光颤悠悠的,很撩人,存扣不由咽了口唾沫。保连爸在两个孩子面前摆上一个碗,用嘴咬开瓶盖就哗哗往两人碗里倒,存扣忙说:“叔!我不喝酒的!”
  
  保连爸说:“没事,这是汽酒,没度数的。”存扣盯着那碗看,酒上水汽儿直冒,冒完了,碧绿的一碗,忍不住用嘴逮了一口,凉凉的,沁甜。
  
  保连爸从桌肚里拎出一瓶烧酒,为自己斟一盅,在嘴边“吱儿”抿了一口,笑着说:“大人喝这个。”
  
  保连爸不住往存扣面前夹肉夹蛋,几杯酒下肚,他鼻头都红了,可看上去他真的很高兴。他对存扣说:“存扣啊,你以后要多多帮我家保连学习啊,现在不比老早了,以前上大学讲成份,全是干部子女保送,现在多好,只要自己有能耐,就能考学吃公家饭!——我们大人是苦了一世了,就指望你们下人争脸啊。”
  
  存扣就说:“是哩是哩。”看着顾保连,说,“顾保连现在可用功了,不多久就追上我的!”
  
  “你别替他吹了,”顾保连爸又喝尽一盅酒,对他儿子看,“我自己这把粮食没得数嘛,好玩,好看大书,坐不下来!你以后要跟存扣学学,人家才十四,你都十六了,以前人家十六岁就结婚了!”
  
  顾保连听他爸说他,不敢吱声,低着头喝粥。那碗酒他三两口就喝光了。吃完饭,存扣用手抹抹嘴,说:“叔,我走哩!”要上楼拿书包。顾保连对他说:“你就睡我这儿吧。”
  
  存扣说:“不能,回头我哥找我。”
  
  这时顾保连爸就大着声儿说:“不妨事不妨事,我马上正好上河东有事去,拢你哥嫂那儿说一声。”又对顾保连说:“你们哥俩躺到床上谈谈心,听存扣说叨说叨,讨学讨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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