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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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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在高寒山区,一条大峡谷伸向连绵起伏的高山。深入进去,便可看到峡谷里云雾缭绕。杨得玉开了车送滕柯文。杨得玉说,那不是云雾,是温泉水产生的热气,整个这条沟里的水,都是热的。 四周是冰天雪地,沟两边却绿草如茵。真是个不错的去处。沟里稀稀落落散落了六七家温泉浴场,每家或一个小院,或一栋小楼,规模都不大,都是个体经营,都归邻省一个自治 州旅游开发公司管。前天杨得玉来,已经选了沟里最深处的一座院落。院落里有三排平房,但平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感觉很有点山野的味道。进入订好的房间,杨得玉说,这里的温泉每家我都看过了,这里环境最好,安静,干净,洗浴条件也最好,有露天温泉,有室内温泉,住到人家这里,再不收票,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吃过饭,离天黑还有一两个小时,杨得玉提出上山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滕柯文也信心很足,虽然今天已经给他减少了用药量,但还是显得有点精神。沿沟往里走不远,就到了沟的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上山的小路。山峰不算陡,上面长满了高大的云杉,郁郁葱葱,但树冠上落满了积雪。绿松,积雪,鸟鸣,还真有点空山幽谷的境界。爬到半山,滕柯文就没了力气,毒瘾也开始发作,先是走不动路,接着就恶心,出大汗。杨得玉和洪灯儿只好架了他返回。但架了走一段,滕柯文连腿都迈不开了,杨得玉只好背了他走。 杨得玉虽然高大,但缺乏锻炼,更少走路,背了走一截,就气喘吁吁,只能走一截,坐了喘一阵。 来洗温泉疗养的人虽然不太多,但只有这条上山锻炼的路,又正是天黑下山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还是接连不断。见滕柯文这个样子,总有人要猜测议论一番。有的猜测滕柯文是得了癌症,有的猜测得了脑瘫,有一个家伙厉害,一眼看出滕柯文是个吸毒者,并且小声说,来这里戒毒的并不少,我们的隔壁也住了一个。 这话把三人都吓一跳。看来人的智力都差不多,你能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到。说不定这里还有多少人来戒毒。洪灯儿说,看来这里也不安全。杨得玉说,绝对安全的地方哪里也没有,以后小心点就行了。 第二天杨得玉走后,便正式给滕柯文戒毒。洪灯儿带了不少药品,来时把后备厢都装满了。戒毒方案是早制定好的。因为断毒的前三四天反应比较大,洪灯儿决定每天给他输液,里面加能量合剂和镇定安眠药。毒瘾反应减弱后,就以洗温泉体育锻炼和心理治疗为主。因为输液治疗得当,滕柯文的戒毒反应并不很大,这让洪灯儿兴奋不已。但接下来的事却让她不敢再那么乐观。 室内温泉每个房间都有,像自来水一样放满大浴缸,就可以尽情地泡。室外温泉就很是难得。温泉有三四亩大,不分男池女池,基本是个天然的大池塘,因为在低矮处加了点石坝,使水位保持到一米多深。水池的温度大概有四十几度,猛进去还有点烫人,呆一会儿,才感到温暖舒服。水因是活水,碧绿见底,泉水从上端涌出,然后从下端溢出。也因为池水的温暖,远处冰天雪地,池塘四周竟长了青青的嫩草。这样美好的地方,洪灯儿虽然不会游泳,进了池里,也止不住胡乱扑腾,嬉戏欢笑,满池乱游。但滕柯文却像个石人,一动不动。洪灯儿拉了他动,他说,灯儿,我也想动,可我一点精神都没有,仿佛筋骨被抽掉了打断了。这些你都体会不到。这毒瘾太厉害了,对我神经系统的破坏可能要比对别人更厉害,我的神经系统可能被彻底破坏了。你是大夫你清楚,神经系统出了毛病,靠肉体靠毅力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神经兴奋系统被破坏,也只有锻炼才能恢复,这样顺其自然下去只能形成惯性和定式,神经系统永远也兴奋不起来。洪灯儿向滕柯文详细讲明了道理,然后拉了他向池中心游动。中心的水深些,没到了胸部,但滕柯文也不会游泳,试了想扑腾,刚躬腰,腿却浮了起来,头一下没到水里连呛几口水,如果不是洪灯儿扶他,滕柯文很可能站不起来。滕柯文又咳又吐,差点憋过气去。喘息半天,才将气喘匀。 滕柯文再不进池中心,也不再扑腾,只闭了眼靠在池边,咬了牙和痛苦抗争。也确实可怜。洪灯儿的一腔怨恨又转成了无限的柔情。她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给他擦拭了问哪里难受。他说,浑身像散了架,浑身发困,连出气的力气都没有。 过些天就会好些,这一点她也坚信。但他似乎信心不足。她再次将他扶起,想让他在浅水中动动,却发现他的下身已经泡得发白起褶,只好结束洗浴,扶了他回屋休息。 下午让他爬山,还没走到山坡前,他就躬了腰没精神再走。扶了他要他坚持,他说,灯儿,我真的是不想活了,太痛苦了,你不知道,人没了精神,动一动都是件费力痛苦的事。 她狠了心拖了他走。走一阵,他躺在那里再也不肯起来。他并不是没力气走,而是没精神走。精神是可以靠努力能实现的。不行,不狠点心不行。拉不起他,她便骂。死狗一样的滕柯文突然火了,虽然发火的力气也不太大,但骂她的话却让她伤心痛苦。她一下清楚了,他心里一直在怨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害了他。真是天大的冤枉。如果要分清受害者,她觉得她才是最大的受害人。家庭没有了,尊严没有了,人格和独立也没有了。自己一个人受害也罢,父母也被林家人辱骂,被村里人笑话。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这一切她 又向谁诉说!她又去怨恨什么人!洪灯儿哭一阵,见他躺在冰雪地上一动不动,又怕将他冻坏。洪灯儿狠了心说,天快黑了,你到底起来不起来,你不起来,我就一个人回去了。 滕柯文连眼睛都没睁。她只好赌了气走。走不远回头看,他仍然躺在那里。她的心一阵发凉。看来她真的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觉得浑身发冷直打哆嗦。 有人围在了滕柯文身边。洪灯儿急忙跑过去,将滕柯文扶起,然后搀了他下山。 请了一个月的假,也打算一个月的时间彻底把毒戒了。已经八九天过去了,现在看来,能不能戒掉都是个问题。如果戒不掉,也得回去上班。他这个样子怎么上班工作,如果事情败露,他的一切,包括他整个人,就都毁了。她想告诉他这些严重的后果,但又不敢告诉他。她转念又想,他比她更清楚后果是什么,但他已经不顾后果了。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更糟的是滕柯文神经系统紊乱,该睡时睡不着,不该睡时又想睡,更多的时候是醒了和睡了一样,睡了和醒了差不多。晚上滕柯文又睡不着。睡不着的烦恼让他翻来覆去,又蹬又抓。洪灯儿也陪了受罪受折磨。天快亮时,他安静了下来。她也睡着了。八点多她醒来,发现他精神很好,虽然闭着眼躺着,但脸上一脸精神,一脸幸福。 明显地是吸足了毒的兴奋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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