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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然后求杨得玉给拨点款,五万六万也行,他也好给民工们发点买年货的钱。杨得玉说没钱,老李当然不信,说这么大个水利局,怎么也能弄出个几万来。第二次来,老李再拿出一千要杨得玉收下。杨得玉只能说没钱。第三次来,老李又拿出一千块求杨得玉收下。这下杨得玉急了,他差不多是带了哭音求老李了。说到最后,两人差不多是同时跪下求对方了。

  哄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李,杨得玉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虽然每年都有水利工程,虽然每年都要欠人家的工程款,但每年都欠不多,他甚至希望那些包工头上门来求他要钱,这样收点小礼不说,也让他们知道钱最不容易挣到。麻烦的是今年欠的太多,上面又一再强调不得拖欠民工工资,如果闹起来,事情将会非常麻烦。

  杨得玉更清楚,包工头们现在客气,一旦被民工逼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那时,他们能咬的人,也只有他这个水利局长。他早想过了,他虽然可以不承认收了他们的钱,他们也拿不出他收钱的证据,但在有可能接替田有兴成为副县长的关键时刻,如果出现被控告的事,副县长肯定又得泡汤。前天滕柯文还再次告诉他,一定要把工作干好,更不能闹什么离婚结婚,以免群众提出意见。但乔敏却无法接受这一变故。他当然也无法让步。如果离婚结婚造成恶劣影响,别说升官,滕书记那里就不会答应。杨得玉一再解释,乔敏退了一步,提出先离婚,把离婚手续办了,先成为自由人,不结婚也行。杨得玉觉得也好。悄悄把离婚手续办了,然后仍住在刘芳那里,即使人们知道他离婚了,也怀疑他和乔敏有染了,但还没成为老婆,人们反感或嫉妒的心理也会小些。前天他终于毫不声张地拿到了离婚证,他觉得先离婚不急于结婚是对的。但现在想来,住在原来的家里也有问题,万一包工头们闹起来,万一有关部门查处,刘芳手里的那笔钱就是个大问题。捉贼捉赃,赃被捉住,你就无法抵赖。杨得玉细算算,连同以前刘芳存下的钱,估计刘芳手里有四十万左右。他决定好好叮咛叮咛刘芳,拿出二十万转移到她哥那里藏起来,而且在一段时间里不能大手大脚花这笔钱。

  没钱,年还得拜。按惯例,水利局每年都要拿出四万,给书记县长各一万,给主管副县长五千,然后给市水利局和关系单位买点东西。今年工程多,人们可能都以为水利局钱多,按理应该多给点,但杨得玉决定不增加,仍按旧制。但事情得快办,领导们也等着拿了这钱,再给他们的领导拜年。

  杨得玉将副局长和会计叫来,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也同意按旧例。杨得玉问会计这笔礼钱怎么做账。会计说,你放心,我有办法,仍按老例,让预制厂那些下属单位弄些购买水泥一类的发票,这些都是消耗材料,用掉了,谁也没法再查实。

  让会计立即去提现钱后,杨得玉又觉得四万块少了。想想全县各局,也就水利局富点,按他了解的情况,县领导每年的拜年钱,基本靠水利交通财政这五六个富局大局供给,其他穷局小局,也就是买点烟酒或给个一千两千应付一下。滕书记陈县长都是今年刚当一把手,积蓄不多,而需要跑需要拜的地方又多,那点钱肯定不够。更要命的是今年自己又处在升副县长的节骨眼上,更需要使点银子,而自己却没有了一点积蓄,最多只能拿出几千。想再和几个副局长商量增加一点,又觉得张不开口。转念又想,今年虽然工程项目多,但上面给到位的钱并不多,再说前期花费又大,给领导解释一下,领导也能理解。

  往年杨得玉自己有钱,缺钱的心里感觉也轻些。今年弄到的多,花的更多,钱掏空了,心也掏空了。过年还要给父母一点钱,还要走些亲戚,何况今年又多了岳父岳母,更需要花一点钱。他明显地感觉出来,缺钱竟让他胆子都小了,处处都觉得小心谨慎。杨得玉更加烦躁。等会计拿来钱,让会计找来信封分开装好,杨得玉决定先给陈县长等送去,滕书记那里晚上去,去了多说说话,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和滕柯文说。

  杨得玉回到县长助理办公室,喝一杯茶,刚想到陈县长办公室,田有兴踱了进来。

  过去田有兴虽是副局长,但每次进杨得玉的办公室,都要先叫一声杨局长。现在突然成了副县长,成了杨得玉的顶头上司,当然不会再叫杨局长。田有兴在杨得玉的对面坐下,问杨得玉这些天忙什么。杨得玉虽然一时转不过弯来,也知道这小子的副县长也当不了几天,但该转弯还得转弯,当一天你的上司你就得尊敬一天,这也是官场应该遵守的规矩。杨得玉还是急忙起身给田有兴倒杯水,恭敬地递上。田有兴笑了说,杨局长,咱们的关系不一般,你这样突然一敬我,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以后没必要这样,咱们是朋友,就按朋友相处。

  杨得玉说,那我成了什么样子,好像我一点规矩都不懂。朋友归朋友,官场归官场,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田有兴问一阵水利局的近况,然后说,水利局的情况今年比往年好点,给职工的年终奖是不是也要多点,发了没有,今年能比去年多发多少。

  杨得玉猛然明白田有兴还惦记着那点奖金。水利局的年终奖是分等级的,一般职工也就是两三千,中层干部四五千,局长这一级八九千。杨得玉急忙说,今年资金到位情况不好,奖金仍按原来的发,你十一月调出水利局,我们给你发了全年的,明天我让会计给你送过来。

  田有兴并没表示感谢,而是阴沉了脸报怨这次县领导分工不公,让他分管的都是些穷局小局无关紧要的局。这一点确实很明显。副县长们的分工是由书记县长商量决定的,肯定是考虑到田有兴的副县长当不长久,才没让他分管那些实质工作多的大局,只让他管一些不需要多管的工厂公司和上面直管的银行电信等部门。田有兴说,我的情况你清楚,这次违背上级意愿当选,上面肯定一肚子气,趁过年我得去打点打点,疏通一下关系,消除一点误会,这就需要点钱。我的经济情况你清楚,除了那套房,什么也没有。当了副县长,分管的这些部门又都没钱,即使像电信银行有钱,也不会轻易给我这个管不着人家的副县长。我的想法是水利局能不能借我一点钱,等我有了钱再还你。

  原来远不是惦记着那几个奖金,还有这么大的要求。说是借,当然是要了。杨得玉心里不禁一阵担心:如果这小子真的使了手段跑通了上面,上面不再调他走,这个副县长的位子就空不出。即使有钱,也绝对不能给他。田有兴又提那套房子,好像也有要回的意思。妈妈的,尽想好事。没有那套房子,哪有你的今天。杨得玉说,田县长,我今年最怕提钱,一提钱,我的头都麻了。水库工程没钱硬上马,民工逼包工头,包工头再逼我,有闹的,有威胁的,还有提了刀子来的,我现在是连命都顾不住了。你知道,往年还能给领导们点拜年钱,今年是一分都拿不出来。刚才我还把会计叫来,无缘无故把人家骂了一顿,委屈得会计直掉眼泪。

  田有兴在水利局工作多年,副局长也当了三年,他当然了解局里的情况,当然不相信杨得玉的鬼话。他觉得他了解杨得玉,杨得玉也算个小心又料事周全的人,难道他就不怕他这个副县长有朝一日分管了水利局而报复?田有兴当然不死心,说,多没有,难道少也没有?

  杨得玉真不知该怎么拒绝这个死皮赖脸的东西。想狠心说没有,又觉得还是留有余地好。他说,我回去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有个结果。

  田有兴知道这是推托的话,便红了脸悻然出了门。

  得罪了田有兴,杨得玉心里还是不踏实。万一上面不把田有兴调走,事情将会麻烦。到陈嫱办公室,陈嫱不在。乔敏打来了电话,要他中午到她那里。他也觉得该去她那里了。这些天找他给他拜年的多,中午晚上是高峰,他必须得呆在那个家里,已经几天没去乔敏那里了。他看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他答应马上过去。

  敲敲门,感觉门开着。但乔敏却背对着门躺在床上。杨得玉俯身问怎么了,乔敏不答应。轻轻将她翻过来,再问怎么了。乔敏说,肚子疼。

  再问哪个部位疼,乔敏指指下面。杨得玉说,下面都是肠子,好治,我给你揉一揉就好了。

  杨得玉感觉她是在撒娇,以表示对这几天不露面的不满。杨得玉也故意装出一副真诚,不看她的脸,认真给她揉一阵,问疼不疼了,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杨得玉只好叹口气,只好解释他这些天特别忙。她说,我知道你忙,可我肚子疼又不能叫别人来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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