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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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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瑶城好像家家都在结婚,我一醒来就听到外面鞭炮声不断。接连不断的礼炮声震得小城一阵阵摇晃。我和顾艳玲走在大街上,看见各家大小饭店门口都贴上了大红喜字。当然全城装扮得最气派的只有金凤凰大酒店。我们的婚礼就将在这里举行。在瑶城,能在这里举行婚礼是一种荣耀,它能体现出主人的地位和身份。平时金凤凰都是几家同时合办,今天却被兰彩云独自包下了。本来我们三十桌酒席有三楼一层就足够了,下面两层完全可以让出去,但兰彩云觉得那样不好,她说几家人同时在一座楼里举行婚礼会冲淡喜庆气氛,因此她花钱把一二层也包了下来。这样做确实显得有些霸气。晚上那些没有订到金凤凰的人路过门口时看见一二层都空着,知道楼上办喜事的不是一般人,就站在楼下大骂,并砸碎了一块拉门玻璃。好在楼上的热闹声浪盖过了楼下的吵闹声,婚礼的气氛因此没有受到影响。

  我和顾艳玲的婚礼创下了瑶城有史以来的三项之最:独占一座金凤凰,喝的全是茅台酒,瑶城有头脸的人物全部出席一个不漏。这样豪华的婚礼我只在电影或小说中见到过,我没想到我这一生竟有幸成为这样豪华婚礼的主角。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和地位对一个人生活的影响。

  顾志杰兰彩云领着我和顾艳玲端着酒杯在席间穿行,按客人职位的高低依次敬酒。客人喝得都很随意,但祝贺的话说得却很认真,词儿都是早就想好了的,一时间大厅里祝贺声像秋天的落叶一样落地缤纷。但我发现每一句祝辞都显得很虚假,跟戏台上的台词一样毫无新意。这些祝辞完全是说给顾志杰和兰彩云听的,好像结婚的是顾志杰和兰彩云,我和顾艳玲只不过是一对表演的道具而已。敬到最后我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她就是黄秋云。去年结婚一个客人没有,只有她一个人去给我和方草祝福。今年客人该来的都来了,却唯独少了她一个。我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送客的时候我悄悄问洪波。洪波说家里也正好来客人,说她特意让我代她向你们表示祝贺。第二天我和顾艳玲专程去看望她,谈话间她不经意说漏了嘴,道出了她昨晚去看望方草的秘密,弄得我们三个人都很不自然。

  这场热闹的婚礼到后来竟成了兰彩云的个人表演,人们只是在向她恭贺的时候才偶尔提到她的女儿女婿,顺便对我们说一句陈旧的祝语。婚礼结束兰彩云安排了车子送我们回去。我说我头有点晕,想呼吸一点外面的新鲜空气。顾志杰说那你们就慢慢走回去吧,我要回去睡觉了。这样,那两个这时候我应该称作岳父岳母的人就坐车先走了。我和顾艳玲沿着瑶城那条最繁华的大街由北向南步行。这条大街的尽头就是我今后将要栖身于此的巢。

  后来我一直不明白,那天晚上我干吗要作出这个愚蠢的决定,有小车不坐却要步行回去。如果和兰彩云顾志杰一起坐车回去,什么也不会发生,这个婚礼之夜应该说十分完美。可我偏偏选择了步行。我在作这个决定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只是想走一段夜路,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根本没想会发生什么。但我怎么辩解顾艳玲都不会相信。

  这个无风的夜晚上弦月下去以后,天空似乎变得更加幽黑遥远。香樟树刚刚长出新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给这个浪漫的夜晚又增添了一分情调。大街上已经很少看见行人了,偶尔发现一两对青年男女躲在香樟树浓密的树影底下或窃窃私语或拥在一起接吻。我们的脚步惊扰了他们,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开,羡慕地看着我们。他们知道我们是一对刚刚举行了婚礼的新婚夫妇,因为顾艳玲胸前的新娘绸带还没有摘去,我的那条新郎绸带出门时我悄悄地摘下放进了口袋里。顾艳玲大胆地挽着我的胳膊走在灯光照耀着的大街中央,挺着令她自己最为得意的高耸的胸脯,从那些窃窃私语或拥抱接吻的年轻人面前走过,她的样子挺自豪挺骄傲。也许她认为自己是今晚全城最幸福的人。她为什么不呢,一年前她就对方草说过,她会得到一切的,包括爱情。这么快她的誓言就实现了,她当然要自豪骄傲!只要不出现意外,今后她将永远自豪骄傲。上帝在她来到人世的时候,似乎忘了把忧愁和烦恼给她。

  我的脑子清醒多了。我说这空气真好。

  她说你今晚怎么了,表现得就像个山里来的傻小子一样放不开。

  我笑笑,说:我老了。

  她笑着掐了我一下,说:老了还骗人家小姑娘结婚?

  我说:我可没有骗你啊,是你自愿的。

  她又掐了我一下,咯咯地笑得很开心。她对着我耳朵轻轻地说:亲我一下。

  我说:这灯光底下你不怕让人看见?

  她说:我不怕,你没看见刚才那两个人正在接吻。我们都结婚了还怕什么?

  我把她拉到路边树影下亲了一下。我说:你等不及了?

  她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衣服外面碰到了我的下体,那东西迅速地挺拔起来。她笑道:你还说我呢?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的哭声,我们一定会这样亢奋地说着调情的话回到家,然后在那张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疯狂地做爱,幸福之花会一夜灿烂到天明。结果,幸福之花还没开放就被那个孩子的哭声掐了。

  就在我搂着顾艳玲亲得如痴如醉的时候,那孩子的哭声从黑暗中飘过来。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哭声格外地嘹亮。我正噙着她的舌头的嘴明显地顿了一下,因为那嘹亮的哭声分明就是我女儿雪春的声音!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站的位置正是瑶中旁边那条小巷的对面,孩子的哭声就是从对面那条巷子里传出来的,这就使我更加肯定那个哭泣的孩子就是雪春了。我松开了嘴巴,就像一件没干完的活中途停了下来一样,我们俩都极不自然。顾艳玲显然也才看清了那条巷子,她也许猜到了我为什么中途停止了亲吻,她没有责怪我,只是挽着我的胳膊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她温馨的巢里去。

  我们急急地走路,一路都没有说话,灯光将我们的影子一会抛到前面,一会又甩到后面。那条并不算长的大街我们走了很长时间,我们走得很累,可那孩子的哭声却怎么也甩不掉,她像一只嘹亮的小号在寂静的夜里一直送着我们远去。回到新房我的身体像被开水泡软了一样,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了。结果,任凭顾艳玲千般缠绵万般风情地抚摸挑逗,都不能唤醒我的性欲。我频频地交换着姿势,触摸女人身体最敏感的部位,我想让我兴奋起来燃烧起来,干净利索地把这事做了。这时我完全不是为了自己获得快感而是为了一个丈夫的责任,为给我们的新婚之夜划一个完美的句号。顾艳玲早已身软如泥噢噢地呻吟着,可我就是不行,我的身体被那只嘹亮的小号吹得软绵无力,阴茎像八十岁的老人似的成了一根柔软的饰物,根本无法履行这一神圣义务,弄得我非常尴尬。经过几次折腾,顾艳玲的性欲也消失了,她非常沮丧地睁开眼睛望着我。她说:你今天怎么了?你平时从来不是这样的啊?我冲她笑着,但笑得挺难看。我说:今天太累了,把这顿美餐留到明天吧,我不想把它弄浪费了。我说等明天精力旺盛的时候再痛痛快快地品尝!我想用这句幽默的话打消她心头的疑虑,可并没有达到效果,她的眼睛里慢慢渗出了泪水。她说:你还在想着那个孩子的哭对吗?我说:我没想什么,就是感到很累。她说:你别骗我了,你在路上吻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她抹了一下眼睛说:原来你不坐车要步行是有目的的。你干吗要这样?是我家里待你不好吗?她嘤嘤地抽泣起来。我有些紧张了,我怕这样闹下去会惊动楼下的顾志杰和兰彩云。我说:你想哪去了,我选择步行真的只是为了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我根本就没打算在那停留。不是你要我在那停下来亲你的吗?顾艳玲仍在抽泣。女人的泪水是个魔瓶,打开就很难堵上,一副委屈的样子。看来她是很难相信我的话。我不再解释,这个时候她是很难听进任何解释的,误会有时候越解释越糟。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安抚她让她平静下来。我望着这个躺在我怀里流泪的女孩,发现她流泪的时候比不流泪的时候更动人。这个想法一下子唤醒了我的欲望,我的下体开始膨胀勃起。我兴奋异常,像少女见到自己的初潮一样。我对她说:我行了,我想做了!我开始抚摸亲吻她的身子,没想她却伸手关了灯睡下了,让我非常失望和难堪。

  我们一夜无语。这个不寻常的婚夜我们就这样度过了,和去年那个婚夜有着惊人的相似,它既不温馨也不浪漫,却有一股浓浓的愁绪压在心里。顾艳玲的泪水让我的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我们刘家湾人最忌讳新婚之夜流泪。有一首歌谣从古流传至今。歌谣是这样唱的:“新婚夜,泪洗面,新郎新娘终不见。”我的前两次婚夜都是在泪水中度过的,结果两次婚姻都没有好结果,应了那首歌谣。今晚的泪水却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不知道这泪水到底预示着什么?

  我越来越相信宿命论了。既然是命里注定,想有何用,忧有何用?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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