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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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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上班的第一天,按照瑶城的习俗给宣传部每个人散了一袋糖。不少人接了糖都表示惊讶的样子,说怎么一点不知道,说白吃糖多不好意思。其实这些人是在玩滑头,天天在一栋房子里上班,谁家老婆在家又挨了丈夫打,谁家丈夫又有了新相好的都弄得一清二楚,我结婚这样一件事情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原先打算办一桌酒席,把新闻科几个人和部长请到家里去吃一顿饭,后来我们商量了很多久还是取消了。因为我们不知道顾艳玲肯不肯来,即使来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不愉快来。于是我们商量给他们每人一大袋糖。杨西鸣抽烟,我又甩给他两包烟。我在做这些的时候心里挺担心,我不知道顾艳玲会不会当面拒绝吃我的喜糖,要是那样我可没法下台。结果是我多虑了,顾艳玲的表现令我吃惊,她不仅没有拒绝,而且接到手就拆开剥一只送进了嘴里,还一再称赞糖的质量不错,别人根本看不出我们之间刚刚发生过一段不愉快的插曲。她这意外的举动使她在我脑海里的性格更加模糊了,我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杨西鸣自从去年与顾艳玲发生争吵以后,一直与我很少说话,我们之间似乎有着深仇大恨一般,为此我有些看不起他。我认为一个男人不应当这样鸡肠小肚,把一个女人的帐记在别人身上。但杨西鸣今天的表现同样令我吃惊,好像是要向我表明他已经不计前嫌了。杨西鸣说非常抱歉那天没有去参加你们的婚礼,请你原谅。我说谢谢你们送我的礼物,让你们破费了。他说东西就见笑了,只是表示个心意而已。结婚是一生的大事,理应如此。杨西鸣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断地瞟顾艳玲。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杨西鸣这些表演并不是给我看的,而是演给顾艳玲看的。他是在借题发挥,借这件事戳顾艳玲的心。杨西鸣的用心显得有些卑鄙恶毒。我生怕顾艳玲发现他的用心引起争吵,就将话题转向了正在进行的调资上。 一谈到调资黄秋云立刻兴奋起来,因为她还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这次调资可谓让她抓住了牛尾巴。我们四个人只有顾艳玲一个人调不上。黄秋云说:听说这次还有奖励指标,专门奖励那些工龄不够但工作成绩突出的同志的,我去给你争取。顾艳玲一直没有说话,她一边吃着糖一边翻看那本我借给她的《新闻采访学》。她不是不想说话,她是没有插话的机会。现在黄秋云把话递给了她,于是她抓住了机会。顾艳玲说:黄阿姨你千万别去,你看我是那种在乎一级工资的人吗?你这么做别人会恨死你的。顾艳玲接着说:其实钱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有些人就是身无分文他照样生活得很好;而有些人就是腰缠万贯他仍然是一副穷酸相。大家都知道顾艳玲的话是直指杨西鸣的,平时部里人都说杨西鸣很小气,为此杨西鸣还同别人发生过不快。黄秋云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得不是时候,就将话题岔开了。黄秋云说:好了好了不谈这件事了,还不知道是不是真调呢。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这时杨西鸣主动撤离,他收拾了一下桌面,夹着一本书出去了。 黄秋云又和我谈了一会关于这次结婚的话题,时间不长她说她有事也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和顾艳玲两个人。以前这种情况经常出现,今天我却感到有些尴尬,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来处理这种两个人的场面。我们一人手捧一本书,可我们俩都感觉到对方根本不在看书。我真希望再流行一次红眼病,我就可以戴着墨镜看书了,那样可以免去很多尴尬。我们这样沉默了很久,还是顾艳玲先打破了沉默。顾艳玲的话题是从我提前上班开始的,这真是个聪明敏锐的女人。她说你怎么婚假没休完就上班?我说我们没地方去,呆在家里又无聊,所以还不如提前上班。顾艳玲好像从我的这句话里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盯着我的脸说:你们没有出去旅行?我摇摇头:没有。我说我们去了一趟天云山。她笑了一下:去天云山干什么,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我说我们只是去随便看看。我不知怎么心里被她的笑弄得有些自卑,双手无措地伸进了口袋里,无意中竟碰到了那只买给方草的玛瑙石鸡心,这才想起我忘记了一件本不该忘记的事情。鸡心在我手里捏出了汗,然后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个愚蠢的念头,把鸡心拿出来递给了顾艳玲。我说:这是我在天云山买的,送给你。顾艳玲接过玛瑙石鸡心,看到了那个白色的“爱”字,她的脸红了。她说:是特意买给我的吗?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双手捧着鸡心贴在胸口,说:你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我说:为了我们的友谊。她又打开手掌看了一眼,然后解开红丝线系到了脖子上,把鸡心藏到了衣服里面。说:我会一辈子珍藏着它的。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此举十分荒唐,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意念错误,可对她来说也许是一个信号。我怎么竟干出如此荒唐愚蠢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被别人认为很聪明的我总是不断地干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蠢事,结果将自己的人生一步步地引向了危险的境地。所以今天的结局完全是你自己的责任,你没有任何理由去怨天尤人。 84 我在瑶城生活的十年里,1982年的春天留给我的记忆最深刻。这个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天酝酿的春天,是瑶城有史料记录以来最温暖的一个春天,整个春天没有一场像样的寒流侵袭,也没有一场像样的雷雨大风。和煦的阳光和霏霏细雨把整个春天描绘得格外葱茏鲜艳,树木花草长得格外茂盛,花期也特别地长,瑶城被装点得分外漂亮。 这个春天,我周围的人似乎人人都得到了一份惊喜。黄秋云得到了退休前的最后一级工资。顾艳玲得到了一只刻有“爱”字的玛瑙石鸡心。而杨西鸣则得到了一个脸蛋胜过顾艳玲的漂亮姑娘,实现了他当初对顾艳玲立下的誓言,为自己找回了丢失的面子。与这些幸运的人比起来,我成了这个春天的弃儿,春天将一份忧伤和烦恼赐给了我。我们这个刚刚搭起来的小家却在这样一个迷人的春天里出现了倾斜。 我和方草的第一次争吵发生在这个春天的结尾。争吵的起因是我的第三次阳萎,而根源则是英子送我的那本日记本。更确切地说是因为日记本扉页上英子写给我的那两句唐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实际上方草在我第二次阳萎发生后就开始寻找根源,但我不知道,后来她就发现了那本日记本。那本日记本我一直放在写字台最下面那只抽屉里。抽屉没有锁,过去我不用担心小凤看见,小凤就是看见也不知道这两句诗的含义。小凤走后我曾打算把它拿到办公室去,后来却忘了。英子终于为我闯下了大祸,我想这是报应。 方草穿好衣服靠在床头哭起来,我恼怒得一塌糊涂。这次做爱从一开始我就特别地用心投入,我诚心诚意要让方草满足一次,而且我也需要那种满足。我根本就没有开小差,脑子里谁也没有想,做得十分认真,结果却同上一次一样,有些让我莫名其妙。 我坐到她身边,想把她搂过来打算重新开始,却被她拒绝了。这是她第一次拒绝我,我有些吃惊。我说你怎么了?我并不是故意要这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说其实每一对夫妻都有失败的时候,这不稀奇。 她说凡事都有原因,你应该知道你的原因。 我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自从第一次失败后我就开始寻找原因,我至今没有找到。 她冲我冷笑着哼了一声鼻子,那沾满泪珠的笑让人感到十分不安。她说:你干吗要欺骗自己呢,脑子里想着一个女人而同另一个女人做爱能不阳萎吗?我想英子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要不,你是不会这样的! 我身子怔住了:你看了我的日记? 她点点头:是的。不过请你原谅,我并不是有意的。 我将错就错,笑笑说:看了就看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如果是秘密我就不会让你看到了。 她说英子是谁,你能告诉我吗? 我说是我教过的一个学生,现在上大学去了。 她又发出一声冷笑:怪不得你一直忘不掉。 我说什么怪不得,我们只不过是很普通的朋友。两年了,我们连信都断了。 普通朋友?她目光逼视着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的诗可不是写给普通朋友的,难道你忘了吗? 她的这种不依不饶把我惹火了:就算她爱我又怎么样,你心里不也有刘东吗,我说过你了吗?等话出了口,我又特别地后悔,这不等于告诉她我偷听了她和刘东的谈话了吗,我还算什么男人? 争吵戛然而止,谁也没有再说话。方草连哭声也没了,但泪水却在脸上无声地流淌。我真是悔之不及:对不起方草,我真是太冲动了。 方草显得很平静,目光看着对面的墙上:我不怪你,我们都太幼稚。我们也许真的不该抛弃已经得到的东西而再去寻找过去。其实过去是寻找不到的,它只属于记忆。现在我们连记忆都失去了。我们犯了一个大错。她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心里感到有点慌,我说方草我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话挑明了也许是好事,我们都忘了它吧,重新开始。我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她没有拒绝。我们就像一对陌生人,什么事也不知道做,就这样搂着半卧在床上,直到很久。后来我一个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被一个梦折腾得很累,弄得我筋疲力尽才醒来。醒来时那个梦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但我清楚那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梦,因为我身上还是潮的,我一定出了很多汗。我看看方草,她仍然睁着眼睛斜靠在我的怀里,因此我不知道她睡了没有。这时大街上的喇叭响了,天亮了。我们起床去做每天早晨该做的事情,然后去上班。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醒来全忘了。 其实我们谁也没有忘记,它已经在我们的心上刻下了一道口子,一辈子也不会愈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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