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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一个月后,她被送去劳教,在劳教所里,她呆呆地立在走廊上好半天,因为那走廊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她临摹的凡高的《向日葵》,那些疯狂的向日葵卷曲着向天空伸展着,这画怎么会到了这里?当时是卖给了一个画商,此时看到自己的画,真觉得悲从心中来,那种意味深长,倒把整颗心捣得更碎。

  看什么看?快走。警官催着她,那是一个女画家画的,你们要有这能耐,还用去卖?

  她看了一眼画下面的签字,戴晓蕾。

  是的,那时,她还叫戴晓蕾的。每一幅画的下面,她都写上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画过那么多的画。

  一年之后,她出了劳教所,在山坡上往外走,感觉阳光一直跟着她,戴晓蕾走得渴了,看到一条小溪,她跑下去,捧着水喝着,那样甜,好像小时候在苏州河里喝的水一样。

  再走下去,她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花,正是秋天,花开得漫山遍野,看得戴晓蕾的眼睛花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的花,她蹲下身去,看到其中的一朵,才刚从花蕾中吐出白白的蕊子,好像嫩嫩的芽还没有抽完,那最初的努力却已经结近了尾声。那是她啊,一朵蕾,没有开,就谢了啊。

  不,这还不算完,她看到那小小的花蕾上有一滴露水,好似眼泪挂在了上边,它是为什么挣扎?为了这晚开的花,还是为了秋天即将过去?也许这是第一次开花呢,所以,有了挣扎与委屈吧,这样想着,心里就泛起了酸楚,那最初的开放,总是有一些孤单和欣喜吧?

  她把那一朵小小的花蕾捧在手里,哭了。

  我们十指交缠,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悲欢,此刻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他的声音已经很微弱,可他还在和我解释着,我只爱你,我的身体曾经背叛过你,可我的灵魂始终与你纠缠,你走后,我快疯了,我把全中国都找遍了,你太狠了,你怎么能这么惩罚我?

  沈钧红了,在二〇〇四年秋天。他红遍大江南北,到处去演出,到处是粉丝,网上他的歌无数次被下载,这个网络歌手,一夜之间就红透了。

  开始的激动过去后,我很难再见到他。

  那个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的男人说,我们红了,林小白,我们会有很多很多钱,你想要几个钻戒我就买几个,左手戴了右手戴,今天戴这个明天戴那个。

  他并不知道,我是不喜欢戴首饰的女人。

  他还不知道,我对钱的要求没有那么高。

  最初的兴奋过去后,我们疏远了。他永远在接受采访,永远在演出,到处都是吹捧他的人,他最习惯住的是五星级酒店,而我在一家法国公司做秘书,生活完全成了两条轨道,我常常接到的是他的电话,他告诉我,他的照片又上了娱乐版的头条。

  我不感兴趣。

  这个向我求婚求了若干次的男人在接受报纸采访时说:我还没有女友,我的爱情还是一片空白。

  他对我的解释是,这样不会失去粉丝,这样唱片会比较好卖。

  而他的绯闻女友是一个女模特,身材高挑妖艳,之前出演过一个大导演的影片,他和她,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分外妖娆。

  他来解释,不是不是这样。我说,不要解释,别让我看低你,我希望,还是我的印象中那个在后海遇到的你,朴素纯真。

  友好地分手,我以为会撕心裂肺,我以为会再次肝肠寸断,不不,我没有。我只是一个人跑到后海喝醉过一次,自己租了一条船,然后躺在上面,看着那远远近近的红灯笼,一时间觉得前生今世很茫然。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爱恨情仇。

  二〇〇五年春天,我一个人在北京的大街上散步,内心平静,脸色安详。没有爱,没有被爱,日子总会过下去的,我身边不缺少追求者,可我很难再动真感情,我已经近乎爱无能。

  这样的春天让我感觉不到春潮起伏,我只是想尽情享受春天,华衣美食,灿烂缤纷,一切可以悠悠自欢,是的,为什么不呢?

  接到梅莉电话时我的内心是死水微澜。

  我是梅莉,她说,我找了你好久,甚至找了私家侦探才找到你。

  有事吗?我客气而委婉,我不做装修工程,与你打不着交道。

  不不,梅莉说,我必须找到你,我必须让你见一个人,顾卫北,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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