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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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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刘琳离开丝织厂后,厂里近十年没有建职工宿舍。三代同堂两代同室已司空见惯。有一对已登记三年没房子结婚又耐不住寂寞的夫妇到仓库里‘懈馋”,被厂警当小偷逮住传为笑话。而厂里却在1996年初,企业处于停产的情况下,拿出二百万元,建了六幢小别墅。名曰接待用房,实际上没接待过一个客户。小别墅建好厂领导就住上了,有的还金屋藏娇养起情妇。刘琳再也看不下去了,恨不得把审计报告和调查报告都撕碎了,自己和千百职工苦心经营的家当败在了一群败家子手中。她吩咐厂党委书记郭永川,让厂人事处把全厂职工花名册拿来,她要自己圈定参加座谈会人员,并指示厂中层以上干部一个都不准参加。郭永川笑笑说,现在职工跟你是冤家,你的茶也没有人倒了。刘琳说不喝。她又让吴景通知工作组长及纪检、监察、公安、检察各家派一位领导听听职工意见,提前介入。等参加座谈会的人员都到齐后,刘琳说今天请厂里的部分老领导。老职工和职工代表开个座谈会,不谈改革,不谈转制,主要想听听大家对厂领导班子的意见,主题是反腐败。腐败不反,改革就会偏离方向,改革就没有保证,就不可能取得成功。中国许多改革都是败给了腐败,在腐败中夭折。我们丝织厂的根本出路在改革,但当务之急是反腐败。大家听了都鼓掌。刘琳就让工作组长把审报报告和调查报告给大家念一遍,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要补充,有什么要求和建议可以提一提。希望大家反映问题要实事求是,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坏人。刘琳话音落时,会场就沸腾了,发言很是激烈。一位解放战争参加革命的老干部说,我的一生是跟党走的,我用我的党性担保,不向组织说一句假话。我原是厂财务处长。1994年夏天,厂长拿来三张共1.5万元的罚款单报销,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深圳市公安局开出的嫖娼罚款收据,每张收据五千元。我说嫖娼罚款不能报销,这是财务规定。厂长说这是工作需要,嫖娼也是工作,而且是更重要的工作。客户要嫖娼,你就得满足他,否则跑了客户,三千职工就得喝西北风。我还是给顶了。另一笔款是我们丝织厂每年生产用蚕茧都是委托市供销社收购的。本地一级蚕茧是每吨3万元,二级蚕茧是每吨2.5万元,三级蚕茧是每吨2万元,全地区就我们一家丝织厂,加上生产形势又不好,基本能满足生产需要。1995年分管供销的副厂长却避近就远,从江西调进一批三级蚕茧,价格与本地一级蚕茧相同,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我又给顶了。事后,厂长说为了照顾我的身体,让我当当顾问,财务处长让年轻人干,就把我免了。这两份证据我复印后保存至今。上一任厂长发言说,我不当厂长当顾问后,实际上他们不让我顾问,但我身在厂部,还是了解到一些内幕。深圳丝织品制造公司组建时,曾经从上海一批纺织企业购买了七成新的设备,但买设备的款是丝织厂付的,是有据可查的。守大门的老孙说,刘厂长你还记得我吗,1988年出事故我左腿截肢后,你就叫我守大门,说这个厂的管家就我当了。一直以来我是按你刘厂长的话去做的。去年五月,咱厂停产后,有五辆车子从咱厂拉了织机要开大门。他们拿着厂长的批条,说有五车报废织机援助给革命老区农民办企业,请放行,并注明这五辆车的牌照号码。我当了四十年织机修理工,一看就知道织机是哪一年哪一厂生产的,打走的全是新机器,是工人饭碗哪!当时比要我的命还难受。我打电话问厂长,厂长说咱再穷也不能穷了革命老区,再苦也不能苦一老区农民,革命职工不能没有革命感情,我的指令是立即放行。去年底,听说厂里接了一批业务,厂里要搞技改,运回了五车新设备。我做梦也没想到,运回咱厂的新设备就是当初那批织机。这来回一运,坑害了国家多少钱财。他们看我不惯就让我下岗了。我妻子有病,儿子又是傻子,我无路可走就在厂门口摆个炉子卖茶叶蛋,厂长让保卫科的人连炉带锅掀了,做人连良心都没有了。老孙头说着哭起来了。刘琳百感交集,越听越难过。一位80年代全国纺织系统老标兵说,这流氓厂长把我一家害得家破人亡。我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厂搞统计,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庭。不知这流氓厂长是什么时候看上了我女儿,软硬兼施带我女儿跟他出国考察。实际上不是什么考察,而是厂领导带着我女儿到新马泰游了一圈。半个月回国后,我女儿就上法院离了婚。厂长要她到夜巴黎当三陪女,我女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老标兵恨得咬牙切齿。就这样你一个他一个地抖落到晚上八点。刘琳心情沉重地说,听了大家发言,我感触很深,在用人问题上组织上是有责任的,当然主要责任在于我。借此向大家表示歉意。同时请大家放心,对腐败分子党和政府绝不心慈手软,一定要给丝织厂三千职工有个交代,不过我现在不想过早下结论。 刘琳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门口等候着一批人,原来是丝织厂班子成员包括总工程师,一共7人,但书记没有来。刘琳说我正要找你们集体谈次话,进屋吧!大家都跟着她上了楼。厂长说老领导,我们都是你一手培养的,我们受了冤枉你得为我们作主啊!有人巴不得丝织厂出乱子,等着看丝织厂好戏,你是丝织厂老厂长,也是等着看你市长好戏。刘琳请大家在客厅里坐下,说有事说事,不要把我与丝织厂捆在一起。厂长说咱先说事吧。关于报销1.5万元嫖娼罚款发票是有这件事,我们能不担当吗?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舍命救君子。刘琳问是丝织厂的客户还是深圳丝织品制造公司的客户,大家都说当然是丝织厂客户。刘琳说那为什么发票。是你们的名字。厂长说为了客户,我们三人当一回替死鬼,还落个不讨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事捅到老婆那里,后院还得起火。刘琳说你接着说。厂长说关于轿车,不是我要更换,是外单位无力偿还我厂债务,凌志车折价抵债给了我们,刘琳说是哪个单位?厂长说这个就不具体汇报了。分管行政的副厂长就是丁一妻弟,他说关于6套小别墅问题我来汇报吧!当初建小别墅的目的是为客户创造一个宽松的接待环境,吸引他们到滨海来,有利于企业的生产经营。1995年企业陷入困境,没有了客户的踪影。我们想,小别墅闲着也是浪费,没人住的房子旧得快,就借给厂领导一人一套,权当为国家财产守守门,又没有要一分钱费用,这怎么能算罪状呐?刘琳问小别墅交付使用的时间和你们住进去的时间分别是几月份?大家都说大概是1996年底吧!住进去大概是今年年初。刘琳说我只想问一句,1996年上半年丝织厂已停产,停产就没有客户,接待客户就是一句空话,你们还建小别墅究竟为什么?厂长说丝织厂不能这么完了,我们是为今后东山再起着想。行政副厂长说关于夜巴黎娱乐城问题,我们是响应市委。市政府《关于加快发展第三产业的决定》作出的决策,这个项目无论是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都是很好的。安置了一批下岗女工,利于社会稳定。有些女工受不住金钱引诱犯了些事也是事实,但任何事情都有个正负面,绝不是职工们说的一团糟一片黑。刘琳问既然经济效益比较好,这几年夜巴黎上交了国家多少税收?上交了厂里多少利润?厂长说夜巴黎经营时间不长,还要扶持一两年,按照政府说的叫放水养鱼。刘琳本来想说等那点水到了鱼早就死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让丝织厂领导们再接着说。分管营销的副厂长说关于跨地区调购蚕茧问题,主要是当时蚕农养蚕产量下降了,担心企业生产无米下锅,确立了先外地后本地的收购方案。现在实行市场经济了,市场经济是以价格调节市场,那么价格差距肯定存在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职工是无法理解我们的苦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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