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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付了钱就急急地赶过去,径自走向DJ台去,路上有拥挤的跳着摇头舞的男男女女,她吃力地过去,一把推开DJ台的小木门,那里一个年轻的陌生脸孔正抬着眼惊讶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她没有道歉,转身往吧台过去,看见正在调酒的少年,她大声地问:“Ken上哪里去了你知道吗?”调酒师凑过来,告诉她:“他不干了,我不知道去哪里了。”

  杜薇艰难地从那些来往的人群中向门口走去,出了大门,整条街有闪烁的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尖锐的颜色刺得她的眼睛很疼,她闭一下,那些酸涩的感觉缓和了一点,但是依旧是疼,干涩得没有眼泪。

  她打电话去他的屋子里,还是没有人接,她坐上公车,那个巨大的蠕动铁虫在城市的大街里缓慢地行驶,每隔五分钟她就拿手机按重拨键,一直一直没有人接,只有漫无止境的电话等待接起的声音。她下了车,走上楼去,又试着拨打那个电话,她隔着门听见那里面的铃声。

  那么,是不在家,去哪里了呢?她已经累了,开了门进去,屋子里很整洁,但是被子没有叠,看得出陈果离开的时候很匆忙,不然是不会不叠被子的,杜薇去把被子叠好,给金鱼喂了点东西,把散落的杂志整理好,一切都做完了,陈果还是没有回来,她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等他。

  陈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杜薇听见掏钥匙的声音就开心地一跃而起跑去给他开门,她一下子把门拉开来,看见拿着钥匙愣住的陈果,还有站在他身后的,穿了一袭长裙的颜然,她看见杜薇,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只是别开目光自顾自地拨弄自己的头发。她漫不经心地看也不看陈果:“你有客,那我先走了。”她正欲转身,陈果一把拉住她:“你不许走。”他的眼睛还是看着杜薇的,杜薇的脸一下子变了色:“那我走。”她回屋去拿自己的包,从他们身边擦过,颜然拦住她,对着陈果嘲弄地说:“我给你的钱,你就是用来养她了?怪不得没钱买粉了。”她停住,转过头去望着他们。她望着陈果:“陈果?什么钱?”她努力地在陈果脸上寻找答案,可是陈果的脸像大理石一样板着,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颜然冷冰冰的:“小妹妹,不用那么装纯洁吧,你表哥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呵。”杜薇抓住包的手指关节开始发白,她问陈果:“你不是已经没有再碰那个东西了么?你不是一直在迪厅里做DJ吗?你不是还在存钱,你如果吸毒的话,那些钱怎么还能存下来呢……”她还要一迭声地问下去,可是颜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小表妹,你难道不知道还有银行卡这一回事吗?不去登折,哪里会有记录,自己去翻翻看有多久没登折了。你以为他光做DJ那点钱能供得起他吸粉?陈果,这小姑娘别不是还不知道你是干哪一行的吧?”她的语调里嘲讽的意味如此浓烈,陈果却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反驳,只是很安静地望着她们。是那天的杜薇拿着那包白粉时候的眼神,悲凉着的,失掉一切的光华的悲凉。

  颜然和陈果是坐同一趟火车到达学校的,学校来接新生的车要等到下午才会开回去,于是还是一起,打了一辆车,一同去学校报到。他学的德语,她学的法语。从前在学校里都是独一无二占尽风光的人,到了新的环境很有些不习惯,比如开学典礼上竟然只能坐在下面看别人发言,比如学生会的前辈在组织活动相互配合时的趾高气昂,一切全由他们做主,大一的新生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只能忍气吞声地任那些听都没听过的人骄傲得像刚长出鸡冠的小公鸡一样走来走去。这样的心理落差加上对陌生地方的本能的排斥感使他们走得很近。
  颜然的中文向来比较糟糕,说到一半非得用英文来代替,于是人缘不佳,这样总是给他人炫耀的感觉,但是天可怜见,颜然无辜得很。这份无辜也只有陈果能理解,习惯了就好,甚至他觉得常常在一起说话,还可以锻炼口语,毕竟颜然的英文口音纯正,如此多了免费的一个外教,何乐不为呢?

  半个学期还没有过完,陈果总归是男生,跟寝室里同学渐渐熟悉起来,和别的寝室偶尔也会一起开夜车打八十分,一开始就是请宵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宵夜,那么晚了,北京又不像上海是有通宵的便利店的,于是宵夜多半都是方便面,到后来流行斗地主之后,方便面就不够了,每一轮都是独立的,于是发挥男生独特的爱好,输烟,一次几根,赢家常常一个星期都不用自己买烟来抽,输的人恨不得一天跑学校的小卖部十几道。

  陈果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慢慢疏远颜然的。他有了自己的生活,并且相信颜然也有了自己的一帮小姐妹。他们像两只互相取暖度过冬天的刺猬,冬天过了,就要分开各自觅食。等到了下一个冬天,或者找到的就不是去年的那只刺猬了。刺猬全都长得一样,那有什么要紧呢?可是对于刺猬来说,它们是彼此不同的。陈果忘记了,他不记得关于刺猬的一切了。

  颜然是有了新的小姐妹,同一个寝室里,只要不是过于讨厌的人,至少会有一个走得比较近的人,可是颜然几个月下来,寝室里的室友还没认全,就已经留下了不下三十个男生的电话号码。她时常在无事可做的时候答应其中一个的约会,去吃饭,去唱歌,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但是她依然常常注视着陈果,力所能及地去关注着。她有时候很羡慕那些男孩子之间的友情,可以勾肩搭背地亲热地走,她找不到任何一个真正亲切的知心的好朋友,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倒是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跟自己很要好,那个女孩子叫Anna,可是那样的好也是有限的,只是交流着一切关于玩乐的事,颜然十四岁回国念书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在吸大麻,她说这是很平常的,就跟嚼口香糖一样的平常,可是,她狡黠地笑,它比口香糖好。颜然隐约觉得那个笑容里有一种优越感,对不吸大麻或者是鄙视恐惧大麻的人的一种优越感,似乎吸大麻已经成为一个时尚的事,如同穿上新一季的独一无二的一款晚礼服,骄傲得像个公主,也许比那个还要骄傲一点,因为这又表示了一种对生活的不在乎,是很Cool的。

  颜然的妈妈有一天忽然对她的爸爸说应该让她回国去念书,颜然的心里是很迷茫的,她回去过几次,爷爷奶奶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只能扭回头去看身后的爸爸妈妈,虽然从小爸爸妈妈也开始教她中文,但是这毕竟是一个旷日持久的工程,他们的工作占据了大半的时间和精力,于是每天一个小时的中文联系开始缩短,并且草草了事,到了后来,这个课程就是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进行一下了,颜然的脑海里对中文是本能的恐惧的,那伴随着爷爷的复杂的目光,那是在第一次她们一起回国去,爷爷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带着笑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话,她迷茫地望了望他,再一下子跑回父母的身边,她求救地望着妈妈:“Mum?”然后爷爷的眉头就皱起来了,那些天他就一直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带着审视,隔着厚厚的镜片,每个眼光都带着不赞同。偶尔还是对着她讲话,可是触及她的茫然的表情,他就中断那句话,偶尔摸摸她的头,叹息一声。

  那声叹息和目光总是伴随着中文出现,以至于颜然一听见中国就下意识地抗拒,可是抗议无效,维持原判,她被送回国去,在爷爷任校长的中学开始念书,每天晚上有一个老师来给她上两个钟头的课,其中包括白天老师所讲解的内容。她觉得无比吃力,在学校里被其他的小孩子排斥,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玩,就连上课的时候,老师也从来不会提问她,她在这个世界里像是一个隐形人一样,没有关注,没有人可以诉说,除了那个教她中文的漂亮的女教师。她会用英文兴奋地对那个漂亮的老师说她从前的事,她的那些好朋友,可是一提及现在,她就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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