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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月份已经到了尾巴上,梧桐树的叶子开始变成宽大的深绿色,彼此之间没有缝隙,在树下呆着任凭阳光怎么照也只有稀稀疏疏的光斑,不停地跳跃着。

  杜薇提着温水瓶去打水,水很小,涓涓地慢慢地流,已经是老毛病了,老早就准备好一本厚厚的历史笔记翻看,这个黄昏并没有什么不同,有点懒洋洋的,可是已经进入倒计时,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的日期每天更改,一天减去一天,减得令人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 顺其自然。所有的东西都有倦怠性,犹如一根皮筋,拉得过长过久只会失去最初的弹性,变得无所谓起来。班上的人分三批,一批是已经稳操胜券但是还是在孜孜不倦地复习的尖子生,还有中等生,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已经选好了学校,或者退求其次,要个差一点儿的,或者是把脑筋算到艺术学院那里去,反正文化分要求不高,再剩下的,就是一些破罐子破摔的,通常坐最后一排,聊天,下棋,打牌,高考日期对他们的意义只是那个时候放假而已。

  其实杜薇几乎所有的功课都复习得差不多了,她想即便是现在开始考试,也不会比七月份再考有什么差别,除了做习题,背诵,一遍一遍地把自己扔在那些题海里战斗,再也找不到新鲜的东西。她有一种咀嚼一份已经嚼了无数次的菜肴一样的厌倦感,但是还是得做,因为你不知道是不是会漏掉一道至关重要的题,这道题很有可能就使自己十二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她听见有人低低地唤她的名字,转过身去,看见站在夕阳下的陈果。他看起来比上一次好很多,修长的身子背对着阳光站在她的面前,头发垂下来一点,遮了一点他上扬的眉,距离那一次蜻蜓点水般的吻已经一个多星期,但是她的目光触及他的抿得紧紧的嘴巴,不由自主就想起那一次的温柔的触感,脸唰地一下烫得吓人。陈果似乎很急,他都没有笑,只是拉过她的手,拿掉她手上的笔在她手心飞快地写下一串号码,他的手冰凉地握住她的手腕,有寒冽的被束缚感,他写完之后放开她:“我一会就走,这是我在北京的朋友的手机,有什么事,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好了,就这样,小朵,再见。”他再度看她一眼,然后迅速地转身离开,来得快去得更快,如果不是手心里真的留下一串数字,杜薇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她的手心微微沁出汗来,那些小小的数字就淡淡的晕开了去。

  就像从来不曾出现。

  高考终于到来,无论这一天是怎样的被人恐惧地期待着,总是到来了。老师说高考就是一根独木桥,很多的人掉下去,极少的人走过去。杜薇觉得这就是人生的一个分界点,考上了,似乎是风光无限地出去了,出去之后,再回来,就决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整个过程如同萃取实验一样的精彩。

  五科考下来整个人像脱了一层皮,考场里有人欢喜有人愁,碰到在平日练习里遇到的题目,就一阵庆幸,看到完全陌生并且艰难的题,恨不能把笔给咬下来,考场的外面有四个老师来回地巡视,根本没有半点可以偷看的机会。杜薇每考完一科就在心里给自己估分数,找同学对答案,陆续经过身边的考生有些说题目比往年简单,有的说难,可是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杜薇想,如果每一科都正常发挥,应该是没问题了。

  发榜那天,杜薇在学校里的水房看见一个别班的女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她的眼泪把脸上的妆弄得一塌糊涂,杜薇认出是三班的一个女生,以她平时的成绩,考不上似乎是很正常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厉害。好奇之下顺便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招来怨毒的目光,几乎可以杀死人:“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啊?”杜薇抱歉地低头,匆匆离开。

  她如愿以偿,考到北京的大学,虽然并不是北大,但是也满可以不脸红地报出名字了,生活正要展开它新的一页,花朵正在舒展它的第一片花瓣,她没有理由再去窥视别人的痛苦。她觉得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沈菲考去了上海,欧晴到了天津,而她自己是到了北京,她们三个很快就要分开了,但是分离的惆怅抵不过对新生活的向往,转瞬之间,就可以将离愁抛之脑后,心里想,反正还要回来的,并且,能有多远呢?

  存折的事被妈妈发现了,但是通知书的喜悦冲淡了她的愤怒,应该说她根本没愤怒,杜薇轻描淡写地说存折浸了水,重新办了一个,钱一分没少,愤怒什么呢?

  在卧室里收拾东西,母亲恨不得把锅都放在箱子里给她带上,知道大学寝室里不能做饭才作罢,皮箱收得鼓鼓的,杜薇偷偷试了一下,根本就提不动,可是面上还是笑靥如花,拉着妈妈的袖子撒娇:“妈妈,你收那么多东西是不是当我从此就待在外面不要回来了?我就去一个学期,然后还要回来陪您过年的啊。”

  继父在一旁乐呵呵地笑:“我是你的话,还不如多给她点钱放在身边,北京要买什么没有啊,全都要巴巴地给收了去,也不怕小朵提得手酸。”

  “你懂什么!”小朵妈妈瞪他一眼,“这些都是我亲手弄的,那商场里的东西谁敢保证?万一有什么脏的坏的,中毒了怎么办?我们要送她过去的,她提不动,不是还有你吗?”

  “好好好,不说,我不说了,呵呵。”继父好脾气地笑。

  半夜里偷偷起来给杜薇把东西重新收拾一遍,大凡能够在商场里重新买的东西全给拿了出来,杜薇躲在门后面看得偷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用右手抚摩左手心。

  那个下午笔尖在手心划过的刺痒感觉重新袭上心头,她双手合十:上天仁慈的父,我想,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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