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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我想用最安稳的进行时来完成我们的心愿。这世上最令我难过的无非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我们不要只是一场宴席好不好?生活只是宴席么?吃完了抹抹嘴巴就各自散人么?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宴席,那么是不是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是不是就算很久很久,也终于有一天会相隔千里,即便远渡重洋,还是会擦肩而过,如果这样,留有越多的记忆,是残忍还是幸福?

  我总是在夜深的时候意犹未尽地想起林越,他在做什么?现时,此刻?他找到工作了么?他是否也有最深重的心愿埋藏着未能完成,那个心愿里是否有一位足够美好的女孩子,有能轻微撅起的粉红色娇嫩的嘴唇,有玫瑰花一样的脸蛋,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阳光下对他微笑?

  伍舶和Jenny、 Martin开始常常约我出去,我们总是在他们租住的地方看DVD或者喝咖啡闲聊磨过一整个下午,到了黄昏的时候,我们就会将就着冰箱里的菜随便做来吃,我试着给他们做一顿珍珠柠檬火腿饭,炒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他们反响很好,Jenny对我的态度也开始渐渐热络起来,伍舶常会在我切菜的时候从我身后抱住我,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话,温热的呼吸,偶尔他会含住我的耳垂,放开之后就是湿漉漉的,暧昧的温度在风吹拂过来之后迅速变凉,他低低地说他们在上海的时间不会久了。

  “为什么?”我问。他对着我微笑,唇边有好看的笑纹,然后走到客厅去用一个看上去很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说:“我很喜欢上海,可是这很难,我的中文还不是太流利,要留下来,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Jenny和Martin需要去各地摄影,我们不想分开。所以,就要离开了,很快。”然后他耸耸肩:“不过,这一次可不会坐船,所以你下一次看见我,还是可以叫我伍舶。”我微笑一下,我说,噢。

  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想起那一年夏天,林越青春的脸,我唯一一次见到他弯下他直直的背,是为了拥抱我告别,他的身上有花草的清香,不用Kenzo也能营造出的青草的香味,似乎是从他的血液里慢慢向外散发,他身上带着遥远的气息,他就要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春天到来的时候,陈果已经不参加学校的任何课外活动了,因为那一届的高考进入倒计时一百天。高考在每个人的口中是一个狰狞的词,考不上大学就是宣判了死刑,考上了似乎就是天堂,可是整个四中,几千名学生,都是想上大学的,那么,是不是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有残酷规则的游戏?

  每天清晨无论杜薇起得有多早,都能在学校的操场上看见比她起得还要早的学生在一边 跑步一边背单词,这可谓是一举两得,每年几乎都有那么几个体质弱的学生被卡在体检门外,不得参加高考,还有几个则是会考三科不过,也不能参加高考,奇奇怪怪的各种规定由谣传穿行在课堂之间,再由老师的口中说出来变成恐吓,再接着班主任郑重宣布,就变成了圣旨。人人必须遵守,不得抗旨。

  但是还没有高考,即便压力再大,依旧是有人意气风发的,颜然跟陈果同一级,学校里早在去年年末就盛传她收到中戏和北影的录取通知书,但是后来证实那不过是颜然向那两个学校索取的招生简章罢了。陈果不声不响地报了北京外国语学院,并且在接踵而来的高考中顺利进入他的第一志愿。颜然则用学校唯一的保送名额,跟着进了那所大学。

  那个假期里,杜薇比以往更积极地往这个家族里的聚会里钻,并不是每一次都有陈果,他更经常跟自己的朋友在一起私下庆祝,杜薇曾经在夜晚繁华的街道上遇见过他,他跟一帮男生围成一圈坐在路边小摊的桌子边,身边东倒西歪地堆满了喝光的啤酒瓶,有一些碎了,或者是偏倒着咕嘟咕嘟地流出橙黄的液体,有人笑着闹着呕吐不已,杜薇认出那是学校里的高材生,但是没能正常发挥,学校的红榜上他的名字写在一所本地师范的后面。那些浑浊的气味随着杜薇行走的脚步慢慢淡去,还有那一年喧哗的夏天。

  九月再开学时,学校里已经没有了陈果,又多了一批新的初一高一学生,熙熙攘攘地在报名处打闹着。杜薇和沈菲、欧晴坐在操场上看一群高高的男生打篮球,沈菲的长发剪掉了一大半,现在是肩以下十公分,用几根粉色的带子高高的束起,欧晴依然是清爽的白色T恤,带花边的袜子一直穿到快及膝盖。这是体育课,所以她们在篮球架下换上用小盒子装好的白球鞋。

  开学后三个女孩子的关系异常地黏稠起来,笔记本中总是夹着大大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的无非是放学以后去哪一家吃冰粉,或者是明天要不要穿一样的裙子。那些小小的纸片下课之后总是顺手就夹进本子里去,偶尔从抱着的本子里再滑落出来,没有注意到,便也就被值日生扫到垃圾堆里去了。

  高二年级的某个班在椭圆形的跑道上小跑,他们的体育老师随着他们的脚步转圈,沈菲看见那个直脊背的小花匠也在里面,他跑步的时候也不曾把脊梁微微前倾,像是一根没有弹性的电杆。

  九月阳光依旧是刺眼的,即便在跑道的周围种满了梧桐树,也总是有一半的地方是被赤裸裸地照耀着,杜薇先换好了鞋,在沈菲身后拍一下:“在看什么呢?”沈菲笑着:“哪有看什么,你等我,我这就好了。”低下头去继续系鞋带。偶然抬起头来,迎上一双略带嘲讽的眼睛,那是少年轻狂,对任何事都不屑的一双眼睛,与她默然相对,她看着他的目光渐渐柔软下来,她复又低下头去,打最后的一个早预备好的结。所有的变化,只是他跑着经过短短的一瞬,目光的交错不过两秒钟而已,但是心扑腾得厉害,面上却是平静如水,静默安详。在阳光肆意的操场上安静地潜伏,梧桐没有花,散发香味的是槐花?槐花是这个季节开放么?不知道,馥郁的清香笼罩那一季的青春飞扬,日后再想起来,鼻尖还能清晰地萦绕同样的香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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