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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走在熟悉的校园,三爱的面容因为忧伤而更加沉静。她抬起头,灰蓝的天幕上,梧桐的枯枝横在空中,像一幅精致的民间剪纸。冬天已经来临了。

  三爱默默数着放假的日子,欣慰地想,又快能和姐姐们相聚了。

  远远走来钢琴系的几个老师。见到三爱,她们大吃一惊:哇!蓝老师!差点没认出你来 !才多长时间不见,你怎么就变得如此丰满,改做杨贵妃了?

  三爱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她们说,你真是个马大哈,回家照照镜子去吧。笑着远去了。

  三爱已经好久没好好照镜子了。这学期她兼了声乐系的班主任,又要准备研究生毕业论文,总是从早到晚的忙,早晨匆匆洗把脸就走,晚上回来冲个澡倒头就睡。何况她也没心情照镜子,女为悦己者容,王涧都没了,美给谁看呢。

  三爱回到家,站到了镜子前。果然,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胖女人,瓜子脸都变成了满月脸。如果不仔细辨认眉眼,她自己都差点没认出来是自己。

  三爱很是奇怪,自己心情不好,吃饭不香,工作学习也累,怎么还会发胖呢?难道心情不好还能增肥?

  是缺少体育锻炼吧?自己一贯不怎么注重锻炼的。

  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怎么锻炼身体,应该是与锻炼没有关系。

  是唱歌唱的?没看许多搞声乐的演员个个发胖吗?

  可那大多是些唱美声的演员。自己是唱民歌的,不应该像他们那么胖啊,何况自己多少年来一直这么唱,也没见胖过。三爱疑惑不解。

  她开始加强体育锻炼。每天早晨五点起来跑步,晚上也跑步,外加五十个仰卧起坐。还报了一个减肥训练班。每顿饭只吃菜,不吃主食不吃荤,还服了两盒减肥药。她想,一个声乐工作者的形象是非常重要的,哪能如此胖下去呢!

  可锻炼、节食都不奏效。三爱依然急剧地发胖,体重飞速上升。没一个月,她竟然胖得原来的衣服都穿不上去,就连脚丫子也跟着胖了好几圈,只能穿大头的鞋了。最要命的是,她的脸上出现大量的斑块,气息变得不畅,唱起歌来异常吃力,

  三爱万分焦虑,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人人见到三爱都要大吃一惊:哇!你怎么突然胖成这样?

  一位院领导爱人的话引起了三爱的重视。她是某医院的一名著名的妇科大夫。那天她认真地瞅了三爱一会儿,说:“姑娘啊,你的胖不正常。应该与某种疾病有关系。赶紧上医院查查吧。”

  三爱和好友陈歌一起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大学的附属医院。经历了道道复杂的化验检查程序,交纳了各种各样的费用,终于三爱和陈歌拿着一大摞化验报告去找主治医生。医生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化验单,让三爱先出去一下。

  三爱纳闷了:为什么叫自己先出来?难道自己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一会儿陈歌出来了。三爱赶紧上前紧张地问:“我得的啥病?”

  陈歌道:“没啥,说是皮肤过敏,得住院后再详细检查。”

  三爱半信半疑道:“那医生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在里面当着面说?”

  陈歌咧咧嘴:“瞎敏感什么呀。医生搞错了,还以为我是病人呢!”

  三爱转忧为喜:“嗨,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得了啥不治之症呢。皮肤过敏我服几片息斯敏就得了,住啥院呢?我还得上班、准备答辩和音乐会呢,多耽误时间!”

  陈歌偏过头去,装作看别处:“不行,得听医生的。医生说了必须住院,你就听医生的话吧。不然老这么胖下去就没法唱歌了。走,我们现在就去办住院手续。”

  住院后,三爱每天打针服药,化验检查。可是病情不见减轻,而更加严重。她的全身浮肿得厉害,整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走几步路都变得异常艰难。

  三爱觉得不对劲了。她对自己的病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她询问来查房的医生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医生说还在查,等血样出来再说。

  星期三这天,趁着陈歌还未从学校过来,三爱拿着住院通知单,仔细琢磨着上面病情那一栏陌生的英文符号,顾虑重重。

  门口走过一位脚步匆匆表情严肃的中年大夫。三爱赶紧上前打招呼:“大夫你好,打扰一下。请问这张单上写的是什么?表示什么病?”三爱装作不在意地一边问,一边将单子递给他。

  “什么病,要命的病呗。”那医生扫了一眼,头也没抬地说。

  “什么?要命的病?”三爱一下子懵了。不是说只是过敏吗?怎么会是这样呢?

  陈歌从学校赶了过来。这两天她天天在医院陪着三爱。看到三爱站在过道里发愣,她焦急地说:“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

  “哦,没事,病房里太闷了,我想出来走走。”三爱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

  “赶紧回去,感冒了就不得了了。”陈歌说着,把三爱拉了进去。

  三爱呆呆地坐在床上,半天不说话。

  “瞧我给你带什么了?”陈歌拿出一张最新出版的民歌专辑,递给三爱。

  三爱没动。

  “这上面有你唱的歌,你也不看看吗?”

  三爱仍是木木地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没事吧?”陈歌的声音明显的紧张了起来

  “告诉我,我到底得的什么病?”三爱定定地看着陈歌。

  “不是说过了吗,过敏。”陈歌故作轻松。

  “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三爱的泪缓缓流了下来。

  “三爱,你别这样……”陈歌的眼泪也一下子流了出来,哽咽着劝三爱。

  “医生说红斑狼疮是不好治,可是并不是说治不了啊。”

  “红—斑—狼—疮”,这是啥病呢?三爱木木地想。从来没听说过。她想象狼疮应该是与皮肤病有关系的,应该表现有溃疡的创口。可自己只是浮肿,体弱无力。三爱隐约觉得问题重大。但她还是乐观地想,不好治就是还能治好呗。想到这,她给自己加油:没事,人生路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三爱让陈歌上街去给自己买本医学书,她笑着说,久病成医,我现在要自学成才。

  陈歌把书买回来后,三爱急切地查了起来。

  “红斑狼疮——免疫系统疾病……亦有少数人可以颐养天年。”

  看着书中的这一行话,三爱顿时觉得浑身冰凉,天塌地陷。她没有料到,红斑狼疮竟然真的是一种绝症!

  上天啊,你咋这样无情?你么蠼闶チ烁斩梦沂チ送踅В衷谟秩梦业蒙险庵制婀值木ⅲ∧阏筒徽鲅劭纯茨兀浚?/p>

  三爱欲哭无泪,欲呼无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一下子悲观失望到了极点。她的精神防线一下子全垮掉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无法再向亲人们隐瞒。她想珍惜最后的时光,她不想让姐姐们最后见到的只是她的遗体。

  三爱流着泪给二爱拨通了电话:“二姐,你快来吧!我不行了!我得了绝症!”撂下电话三爱蹴在地上哭成一团。

  二爱在那头“喂”了半天,不见应答,知道三爱已经挂了电话,再打三爱的手机,也关了机。三爱的哭声在她的耳边不住地回响,如雷贯耳。二爱心乱如麻,着急得要命,三爱是不会说假话的。可三爱身体一贯很好,咋会突然得了绝症呢?到底是咋回事呢?

  二爱决定先不把三爱生病的事告诉大姐,大姐还未从失去刚儿的哀痛中脱离出来,眼睛又有病,她担心大姐再经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小爱也不能告诉,她本来就不好好上班,知道了更该分心了。

  二爱打算独自从塞北飞往北京一趟。王警超说你肚里有孩子,我去吧。二爱说你照顾起来不方便,还是我去合适。放心吧,我身体好,不会有事的。你给咱爸咱妈做做思想工作,不要让他们操心。

  到达北京后,二爱匆匆叫了一辆的士赶往三爱学校。打听到三爱所住的医院和科室后,又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

  好不容易找到三爱所住的病房。只见里面立了许多人。

  二爱挤开人群进去,忐忑地往病床上瞅。没见三爱呀。两张床,一张上面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另一张上则是一个肥胖得眼睛都挤成一条缝的大女孩,皮肤被撑得满面明光,奇丑无比。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二爱。二爱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进错房间了。”

  可她临出门前却听到了三爱熟悉的叫声:“二姐,你来了。”

  二爱惊疑地扭过身去,在人堆里寻找三爱的身影。

  “三爱!你在哪?跟二姐开什么玩笑嘛?”二爱焦灼地转动身子四处寻找着三爱。大家都一副悲戚沉重的表情,默不作声。

  “我在这呢二姐。”三爱继续说。

  二爱顺着声音望去,声音竟出自病床上奇胖女孩的口。

  “三爱!这是你吗?!”二爱吃惊地叫道。

  “是我二姐。我病成这样了。”三爱平静地回答。

  二爱惊惧、难过地望着三爱,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美丽苗条的妹妹,甚至有些不敢靠近她。

  陈歌搀扶着三爱从床上下来去洗手间。二爱赶快从后面跟了过去。惯于思索侦破的她仍在怀疑这是不是三爱,指望能得到一点蛛丝马迹。

  陈歌搀着三爱从洗手间出来上了病床。二爱又在后面小心地跟着。

  学院的纪委书记和声乐系主任过来和傻呆呆的二爱握了手,将二爱叫到楼道里谈话。

  系主任沉痛地说:“蓝美爱是个非常好的同志,专业好,工作又认真。可惜啊,这么一个年轻而大有前途的优秀歌唱演员和好教师,却得了这样的病。”

  纪委书记和蔼地说:“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们,我们会尽量帮助解决的。你远路风尘赶来,也别太焦虑了,先好好休息一下,院里老师同学多,大家可以相互顶替轮流照顾。”

  二爱脊背一阵发麻,全身冰凉。她痛苦地想:看来三爱真是得了绝症了!

  二爱的泪夺眶而出。她跑进洗手间,压抑地哭了起来。

  三爱的几个同事跟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劝慰着二爱,让她不要难过。

  陈歌将三爱安顿好后,也进来流着泪对二爱说:“二姐,你别难过。已经这样了,就好好治吧。美爱很坚强,相信她一定能闯过难关的。”

  擤了无数把鼻涕,用完了所有的棉纸,二爱努力使自己坚强镇定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大家都已经走了。

  三爱用已经看不到缝的眼睛“微笑”着说:“二姐,别难过,我这不是挺好的么。你不是常嫌我瘦老让我吃胖点吗?还说我小时候胖乎乎的可爱。我现在终于胖起来了,你咋又难过了呢!”

  二爱一把抱住了三爱:“你这个贫嘴的傻女子!什么时候都不改那副调皮样!”

  姐妹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二爱乐观地拍拍三爱的肩说:“别怕,有二姐在,不管什么病很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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