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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小爱的眼泪涌了上来,在眼里转了几个圈,又强忍了下去。

  刚才同学冯玉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神秘而小心翼翼地问她:“小爱,听说你怀孕了,是真的吗?”

  “怀孕?什么是怀孕?”小爱还没听说过这词。

  “就是怀娃娃呀!昨天体检你和马大玲没来,全班人都说你俩怀上娃娃了!”

  “放他妈的狗屁!谁造的谣?我把他的嘴从脸上撕到屁股蛋上去!”小爱气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昨天中午,小爱背着书包正要去学校,碰到同桌马大玲,她兴冲冲地叫住她:

  “小爱,有地方放武打片你去不去看?”

  “真的?”小爱停住了脚步。

  “谁骗你是小狗!是《 雪山飞狐 》呢!”

  小爱一下来了兴致,她很喜欢看武打之类的片子,尤其羡慕片子里的那些女中豪杰,个个身手不凡。

  “可是,下午有体检呀!”小爱犹豫着。

  “嗨,又不是上课,耽误就耽误了呗!”马大玲拽了她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于是小爱和马大玲、二毛、小三他们一起吃了饭,又在二毛家里一边玩扑克牌一边看《 雪山飞狐 》,熬了整整一个通宵。反正她回去也是一个人,她妈在外打牌总是彻夜不归。今天早上她是直接从二毛家来的学校。

  小爱原想自己顶多挨两句老师的批评罢了,绝没想到这次的逃学竟成了她“怀孕”的“有力证据”。

  教英语的女老师在讲台上大声地讲着,小爱不知不觉竟打起瞌睡,伏在桌上睡着了。

  一个武艺超群的女侠,披着漂亮的红斗篷,独自立在骄阳如雪的沙漠上,舞着明晃晃的剑正刺向几个长舌头的妖魔。那几个妖魔却怎么刺都不倒,一会儿,由几个变成了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多到数也数不清,他们吐着长长的舌头围着她不住地旋转,转得女侠头晕眼花。他们的嘴里还不停地狂叫着:蓝娇爱!你怀孕了!你怀孕了!你下流!你下流!下流!!!!

  “蓝娇爱!站起来!”

  小爱慌忙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上课不好好听课,睡得什么觉?!这个怎么念?”英语老师用教棍指着黑板上的一行字: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小爱老老实实地回答。

  “英语!我问你用英语怎么念?”老师不耐烦地用教棍敲着黑板。

  小爱赶紧打开英语课本,她迅速找到自己用汉字所翻译过来的记录。她按着提示一字一顿地念到:

  “往死踹你呀!”轰地一声,全班同学大笑起来。马大玲笑得一声屁都吱呀了出来。

  英语老师将黑板擦朝小爱使劲扔了过来:“羞你先人哩,你赶紧回家吧!”

  小爱疑惑不解地盯着她:“咋的?不对吗?”

  这时下课铃响了,英语老师夹着教案气冲冲地出了教室的门。

  课间,同学们扎成堆纷纷窃窃私语,一边将疑惑、嘲笑的目光不断地投向独自坐在座位上发愣的小爱。

  放学时班主任老师来找小爱谈话,说校长已经点了她和马大玲的名,要密切观察她俩的言行举止。

  回家的路上,又有男生不断地向小爱扔石头子儿,还骂出各种难听的话,女生则走过她的身前猛地啐上一口,然后鄙夷地哈哈笑着跑掉。

  小爱觉得天昏地暗,喘不上气来。

  她万分的委屈:就不过一次没来参加体检么,周围咋就变成了这样?

  小爱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和无助,她感觉自己的心在被一点点撕裂开来,她甚至还看到了流淌的鲜血。她两条腿不听使唤,恍恍惚惚地往回走。

  母亲又没在家。如今的她变得异常肥胖,整日泡在麻将场上,对小爱不管不顾。

  小爱揭起锅盖看了一下,什么饭也没有。

  她委屈地坐在窗前做起了作业,又困又饿的她不一会儿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忽然小爱的头发被人狠狠地揪住了。小爱惊恐地睁开眼睛,母亲正狠狠地瞪着她。

  母亲一把将她揪了起来,使劲地掴了她两耳光,掴得她眼前直冒金星。母亲又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拖着转着圈,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叫骂着:“婊子,你这个婊子!”

  小爱挣扎着还嘴:“我咋啦我咋啦你又骂我又打我的?!”

  “叫你还犟!叫你不承认!刚才我碰到你们教导主任了,老娘什么都知道了!你还犟不犟了?!啊?!打不死你个臭婊子!”母亲边打边高声叫骂着。

  小爱感到天旋地转,她委屈、愤慨地说不上话来,她浑身颤抖、冰凉,但是这次她没有哭喊没有求饶,也没有解释,她干脆停止了挣扎躲避,只是侧着身子,斜着眼冷冷地不屑地瞪着母亲。

  母亲没有得到预期的哭泣和妥协,竟然悻悻地罢了手。

  从这天起,小爱终于从苦海里挣扎了出来,母亲再也没有打过她。也许母亲已经意识到,打对于小爱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

  但母亲找到了另外的出气方式,她骂小爱,用各种最下流恶毒的语言高声地骂,惹得周围人全来侧听观看,纷纷议论,说看来小爱真是怀了孕了,所以才被母亲如此谩骂。不然为何一个母亲要用如此难听恶毒的词句来辱骂自己的女儿呢?

  最后这句话道出了小爱的心声。这几年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小爱不知道母亲从哪里找到那么丰富的词汇来骂她。她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她只是一直在想,自己真有那么坏吗?

  大约在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开始骂她是“婊子”了。那时小爱不懂什么是“婊子”,还趁母亲偶然赢了钱高兴的时候问她:“妈,什么是婊子?”母亲说:“婊子就是世界上最坏最不要脸的女人。”当时小爱就想,难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坏最不要脸的女人吗?

  小爱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如此对待她,如此折磨她。她从母亲那里从来得不到一点关心与爱护,反而尽是肆虐与残暴。难道母亲在觉得自己很解气的时候,就没有想想,女儿的心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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