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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转眼王涧就要毕业了。本来说是要留校的,却被别人将名额占了去,他被分回到海南的一家工艺美术公司工作。三爱和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在一起的爱情滋味,就面临分开。

  告别的这天,两个人在火车站的站台上紧紧地拥抱着久久不愿分开,王涧含着泪说,爱爱,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别老看小说熬夜伤眼睛,生活上也不要节省,我要挣工资了,回去后,我月月给你寄钱。三爱哽咽着说,你也要少抽烟,为了我们的将来好好 保重自己。说着三爱哭了。王涧说,爱爱,你不要太难过,我们会在一起的。有空我就来北京看你,放了假你也可以去海南看我。三爱哭得更伤心了。她知道她的王涧在强忍着莫大的痛苦安慰她,她的王涧受了很大的委屈,他的心里不仅蕴藏着离别的痛苦,更有事业上深深的失落。

  这又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天气。列车开动了,望着车窗后三爱撑着花伞逐渐远去的孤单的身影,王涧的眼前不禁模糊了,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离开塞北的那天。那天王涧永远也忘不了,就在那一天,王涧他们走了,留下三爱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雨中撑着他留给她的那把花伞。王涧透过车窗不停地回头望着,望着三爱那逐渐远去的孤单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心留在了那块贫瘠而神秘的黄土地上。

  和三爱分开的日子是孤独而失意的。王涧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三爱。想念她妩媚的眼睛、羞涩的表情、调皮的酒窝,还有她那动听的歌声。她是一个多么美丽、可爱、朴实而又善良的姑娘啊。王涧觉得自己去塞北一趟真是大有收获。同学们打趣他,说怪不得一说采风班长就积极响应,坚决推荐去塞北,原来是早有预谋啊,专程去塞北找赛貂婵的女子去了。王涧心里美滋滋的。他得意地想,貂婵会唱歌吗?会弹琴吗?会写文章吗?会剪窗花吗?她比不上美爱,远远不如。他的美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最美丽最纯洁最有灵气的女子。他盼着他的美爱赶快考上和他永远地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他想他的美爱受苦受得太多了,他要好好地努力,为她创造一个温馨浪漫的家,为她买一架白色的大大的三角钢琴和最好的手风琴,再建一个大大的画室,他和她每天一起唱歌、作画,他要让她无忧无虑幸幸福福地生活,让她过世界上最快活最浪漫最逍遥的日子。

  可是现实令他太失望了。他没料到自己一个堂堂的中央美院的高材生,一个班里最优秀的学生,竟然分到了一个省级的小小的工艺美术公司去当业务员。六岁时他就开始和任中学美术老师的父亲学画画,小小年纪就得了好多个奖。父亲觉得已教不了他,就领着他拜了海南最有名望的画家朱枫为师。他学得极其刻苦,成了朱枫老师的得意门生,一路顺利考到了中央美术学院。在学校他的专业成绩也一直是名列前茅。

  能成为一名像梵高一样优秀的、有巨大爆发力和凝聚力的画家,是王涧最大的愿望。梵高是孤独的。他的一生在贫困交加中度过,终至癫狂自杀。他所创造的艺术形象,在十九世纪末期远不为人们接受,甚至连一场像样的画展也无钱筹办。这个红胡子的疯子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无以为家,苦闷,饥寒、困顿,又潦倒,却仍执著地在博大的艺术领域里创造探索着。他和他的那些暂不为人们所理解和接受的艺术形象就像最伟大的发现一样,经历了黎明前最黑的几个时辰。终于有一天,他被发现了,他的那些由色彩、阳光和运动组成的躁动不安的世界像刺穿晴空的长矛,昭示一种艺术上的巅峰。就说那幅《 向日葵》吧,以标价数千万美元的价格在豪商富贾的大宅里传递。当然,对于后来的这一切,梵高是永远不可能知道的。他创造了,留下了,也就永恒了。他的价值在于不断的创造之中。王涧深深地崇拜和敬仰梵高,多年的习画旅途中梵高的精神一直默默地鼓舞着他。

  王涧只有一次真正看到过与梵高的画可以媲美的向日葵。那就是三年前那次去塞北的采风中。在那个金黄的秋天里,金黄的土地,金黄的落日下那片金黄、迷人而又热烈的向日葵地,还有笼罩着一层金黄光晕的美丽的美爱和她那纯朴、甜美、灿烂、温暖的歌声,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塞北的高天厚土、沧桑与朴实,扶犁人甩响的一串串鞭声,亢奋而悠悠的信天游,巧手的女子婆姨们手中剪出的一幅幅精美生动的窗花,打腰鼓震天的吼声和足音,至今还时时传响于他走回对塞北的渴望之中。

  三爱的身影已看不见。望着车厢内嘈杂的一切,王涧不得不回到现实。他失落、沮丧之极。想到以后的生活中不能常见到三爱,每月挣一点工资,按部就班,没有自由,不能随意画画,天天得谈业务吃饭喝酒,理想何从实现啊。自从那次见到工艺美术公司的一位业务科长后,他就深深地失望了,在那次见面中,科长打着响亮的酒嗝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小王啊,好好干,能分到我科里是你的福气!你要多给咱谈几笔业务回来,干好了我给你提个副科长。王涧的心里好厌烦,心想,科长是什么,我想当的可是画家。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个俗人,尤其对于他这种感觉型的人来说,那种生活简直令他觉得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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