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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爱背着手风琴走在街上,一路上吸引了众多惊讶好奇的目光。三爱两眼直视前方,佯装没看见。她早已习惯了。

  塞北厚重的黄土层,挡住了三爱的视线,却挡不住她向往外面的心。夕阳西下的时候,三爱经常立在杏子河畔,望着塞北连绵的大山,想象着,山后面有什么呢?如果山后面还是山,那后面还有什么呢?

  三爱喜欢在星期天的时候爬上大山向四处展望。她看见光秃秃的山梁在太阳的照耀下,会闪闪发光。冷调子的太阳照着它,像银子。暖调子的太阳照着它,像金子。金山银山总是让看见的人们惊喜不已,千辛万苦地去跑近了,一看,却是石头,人就走开了。

  三爱却不走。她喜欢躺在山顶上看云。高原的天空是云的天空,聚集了世界上最美丽最多姿多彩的云。云像高原的灵魂,轻盈多姿,飘来飘去,在晨曦和暮色中变幻出缤纷的彩霞。云落在山头是雪,落在山腰是雾,落在山底是深亮的水窠,落在眼中就是晶莹的泪珠。云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高原的风是耀眼的。风从远处向人吹过来的时候显得很亮,好像把阳光也刮过来了似的。三爱就常常这样坐在山顶上,让风从她的身边掠过,把无数根太阳的毛刺热辣辣痒酥酥地钉在她的身上。

  而歌声就像阳光,照亮了三爱成长的每一个脚印。

  三爱和在地区很有声望的薛老师学习声乐。上学期她在地区民歌比赛中得了奖,薛老师是评委,主动要收她为徒,而且照顾到她家的经济情况,上课从来不收钱。三爱每个礼拜天一大早搭乘公共汽车,去离塞北八十华里的地区师范学习声乐,上完课赶天黑再回到塞北。薛老师工作忙有时回来的晚,给她上完课天就已经黑了,没有了从市里发往塞北的车。大多时候三爱会在师范读美术班的老乡建莉那儿借住。建莉待她很好,总是从灶上挑最好的饭菜打给她吃。但经常打扰建莉三爱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足够的钱住旅店,三爱就沿着公路边往塞北的方向走。有回走到深夜,脚实在酸疼,她不敢一个人继续再走,就敲了路边一户人家的院门向人家借宿,还好那家的老大爷和老奶奶人很慈祥,收留了她。有时她就壮着胆子搭乘往塞北拉石油的油罐车。看着司机异样的眼神,她不敢去坐在他的身边,就坚持爬上后面的大车厢,迎着刺骨的寒风,站一路回去。

  自打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恐吓信后,三爱就将练习声乐的地点由家里转移到了杏子河对岸的向日葵地。

  那封恐吓信是这样写的:蓝美爱,你成天地鬼哭狼嚎,制造噪音,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槐树渠人民的休息与生活,你已经成为人民的公害。你这个没规没矩的野女子,希望你立即停止,不然就对你不客气!后面还加了一行血淋淋的红字:小心要了你的命!三爱很委屈,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平日练声拉琴都是在傍晚放学回来,一向很注意时间的,怎么会影响到别人的休息呢?

  三爱立在向日葵地里咪咪吗吗地练习发声,很快就引来一大帮人的观看,真像电影《 人生 》里刘巧珍刷牙被人围观一样。有人说她不学好,有人说她没个人样子,甚至还有人说她脑子进水了,可能受了什么刺激。三爱尴尬、懊恼之极,她将琴一背,转身往杏子河边走去。她想,反正有奔流的杏子河水哗哗作响,能为自己遮掩不少。有本事你们就跟着!

  经过邮电局,三爱又进去看有没有她的信。王涧回北京后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他总是那么关心、支持着她,不知不觉中,王涧对她的称呼已由美爱转成为爱爱。

  果然王涧又从北京来了信,还给三爱寄来了高考复习资料和两本乐理书。

  王涧在信里对三爱说他很挂念她,鼓励她争取今年考上,那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他给她讲北京有多美,大学里有多么好。看着信,三爱不禁心驰神往,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北京。

  三爱进了家门还没站稳,就听到后窑传来大姐压抑的啜泣声。大姐这几年性情有太多的改变。她有的时候异常开朗泼辣,有的时候却又郁郁寡欢。二爱和三爱经常询问大姐有什么心事,可她什么也不说。

  三爱赶忙进去问,大姐你咋啦?是不是胡二水又欺负你啦?可大爱眼泪一收转而一笑大声地说,没什么,往回走被风吹迷了眼。三爱说明明你哭来着,我都听见了,还玄这哄小娃娃的谎做什么?大爱顿时沉下脸来训斥她:小女娃娃家,把自己的学习管好就行了,净瞎操心!锅里有饭,吃去!

  礼拜天,三爱又去地区学专业。大爱将她送上了一辆油罐车,大声地给司机叮咛着:“老宋,我妹妹就交待给你了啊,捎到地区师范,晚上再把她等着接上给我捎回来。”

  “放心吧!完不成任务你就骟了我!”老宋开玩笑道。

  大爱笑着说:“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以为我不敢!”

  老宋说:“你厉害。服你了。”

  她又仰起好看的脸冲着车窗里的三爱说:“三爱,好好学!一定要争气!你大姐没个人样子,你一定得学出个人样子来!”

  三爱纳闷了:自己唱歌别人说没个人样子,大姐咋也说她自己没个人样子?她这么好这么俊的人都没个人样子,那谁才配得上有人样子?啥叫个人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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