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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男悟对性生活的冷漠态度与生俱来,前些年她一直视此为贞洁。把对性事的厌倦当作自己的节操而沾沾自喜过,后来便怀疑自己是有毛病的,面对肖平的忍耐和女友们的开导,她曾经惶惑过,苦闷过,烦恼过,也曾借助各种可能的条件培养自己对性事的兴趣都毫无结果,她企图通过改造外观形象恢复少妇容貌的措施也收效甚微。她就不得不承认这种自我无能的现实了。那天从向红梅那里回家之后,跟肖平开始了一场促膝长谈。其实两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但都摆出了一副对簿公堂的架式。两人一改坐在沙发上肩并肩的交谈习惯,而是肖平坐在沙发上,男悟坐在对面,中间隔着三尺见方的饭桌,桌上摆着一些水果和烟茶。两人被桌子拉大了距离,尽管显示出平等却又阻隔着,给人一种彼此无法接近的感觉。肖平用食指和拇指习惯地摆着烟,不停地向烟灰盒弹着灰,其实烟头上火星正炽,根本不需要弹也无灰可弹,那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某种复杂的心情而作出的机械动作。他冷峻的面孔像在面对着一个客商,仿佛正在做一笔非同寻常的买卖。他等待着男悟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但男悟却用一种欲擒故纵的态度审视着他。肖平说你想说什么呢?男悟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我只想咱们能好好谈谈。肖平说这很好。那你说吧。男悟说还是你先说。接下来便是长长的沉默和寂静。肖肖肖这时从保姆那里冲过来要妈妈抱抱。男悟用责令的目光让保姆将他领走。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过不下去了?男悟从儿子的背影上回过头说。我没有这种感觉,至少目前没有,肖平说。你我这种家庭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不存在过不下去的问题,男悟说:刘亚琴这姑娘确实不错,我喜欢她才认为干妹,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是不是你很喜欢她,有将她作为情人或未来妻子的可能?肖平淡淡一笑;我们目前还是朋友,当然是很好的朋友,还没有发展到真正的情人的地步。男悟问他真正的情人应当是什么样子?肖平很简略地解释说:彼此相爱且有性关系。男悟说你们发展到这一步很容易。肖平说也许很容易,但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如果我跟她发生了性关系,我就会主动提出跟你离婚的。男悟问那是为什么。肖平说这是对她对我对你负责,我绝对不会在有妻子的情况下跟她有性关系,如果有,那将是对你最彻底的背叛。脚踏两只船的事我干不来。如果我不跟她结婚而又跟她发生关系,她怎么面对未来的丈夫?男悟说你不会像阿伟和小玲那样吗?肖平说不会。男悟从肖平果断的口气中看出了他身上某种意志的存在。心理上的紧张因素减轻了许多。她很松弛地说:我并不怕离婚,我只是害怕社会舆论,和对孩子的影响问题。再说,我们还是有感情的,还没走向绝境。肖平认为她说得对,男悟说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吧。肖平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入冬的晚风吹来,渐渐有些冷意。男悟将空调打开给屋里加一点温度,肖平谈毕就坐进屋里去写小说去了。男悟走过去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看他写,肖平说你不要打扰,等我把这段写完。男悟百无聊赖地坐到了床上。后来就歪倒在床上睡着了。肖平写毕过去把被子盖上,然后自己洗漱上床,把男悟拍醒了。男悟睡下后表现出一些温存,把灯光拧得很小,肖平把灯光拧大说:你不是要睡吗?你睡我看书,就抄起一张文学报读评文章,男悟又把灯光拧小说,我不想睡了,你也别看书。说完,就搂住肖平,肖平把报纸扔过床里角,两人抱了。肖平突然没有了那种激情,挨着胖乎乎的男悟就像抱了一个海绵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麻木了,他实在不想跟一个不会做爱不愿做爱而又强迫自己丈夫做爱的女人做爱,这太残忍了。他唯一的表现是任她抚摸任她搂抱。沉默具有默许与对抗的双重作用。正在男悟进行着种种艰辛努力时,外面响起了保姆尖厉的叫声。她说肖肖肖嚷着肚子痛,男悟缩回手,扬起头喷出一句:吵死!就无可奈何地穿着睡衣起来了,积极性被打消得一干二净。烦恼地嚷着:早不痛晚不痛,偏偏这阵痛!趿着鞋子把门拉得砰得一声响,接下来便是骂斥保姆的声音,都是你都是你,让他吃这么多饭。肖平放下报纸大声问,肖肖怎么了,男悟在外面递了一声过来:吃多了!

  第二天肖平穿着一身灰西装到文联看试刊清样,刘亚琴也去了,见了他就说:你这西服难看死了,不许你明天再穿了。肖平说,旧了不是?刘亚琴说不是。陈旧不等于难看。当即要让他脱了,肖平觉得很有意思,从来没有管他穿衣服是什么款式什么料,今天倒有人管了,有人管了就不习惯。他说刘亚琴是狗咬老鼠。刘亚琴伸手就要去剥他的衣服,适逢叶蔓进门,刘亚琴说叶蔓你说这衣服还能穿吗?叶蔓说确实难看。作家穿这皱巴巴的东西有辱斯文。她加重语气说:亚琴你给他脱了!刘亚琴将目光转向肖平,你看,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吧,不是我一个人说难看。肖平说,女人也有看错的时候。刘亚琴说,那你就穿。就完就扭身走了。叶蔓见刘亚琴走了,给肖平吐了吐舌头,说,你不听话,人家使性子了吧,还不快脱。肖平说女娃子常常这样使性子吧。叶蔓说只有爱你才这样的,否则,管你个鬼,她哪儿没事找事呀。约摸二十分钟后,刘亚琴来了,给肖平买了件夹克衫递过来,试试这个。肖平傻乎乎地笑着试衣,叶蔓说,确实不错。刘亚琴说,你这模样不适宜穿西装,要穿就穿高档的。便装最潇洒,肖平就穿上了,愁眉苦脸地说,就这穿回家去吗?问我怎么办?刘亚琴说:你就给男悟姐讲,是我给你买的!看她把你吃了!她理直气壮地把肖平换下来的西装扔进了装垃圾的纸箱里,说是遭践人,肖平顶着蓬松的头颅笑道:这算什么事呢?

  中午两人肩并肩地各推一辆自行车在街上招摇过市,肖平在雾霭沉沉的天幕下意气昂然,他在向所有认识他的人展示他的新夹克衫,新夹克衫很合体,很合体的新夹克衫是刘亚琴买的,刘亚琴你们认识吗?就是很爱我的那个大学教师,搞文学理论也搞创作,当然才起步,但起点高,就是走在我旁边的这个女人,她现在跟我一样推着自行车。肖平狠狠地在街上走了几里,才选中了一个快餐馆。刘亚琴是在他前面先进馆子。肖平进门时用头看了看希望碰见一个熟人,碰见一位对男女私事感兴趣的熟人。遗憾的是好在连个人都没有遇到。于是抬头看看天,天空像堆满了乌黑的垃圾,悬吊在城市上空。几个清洁工在扫地上的枯枝败叶。扫过的地段露出一片洁净。他突然觉得城市像一个老处女似的,必须天天打扮化妆才能保持姑娘的风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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