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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肖平放下手中的文字停下来研究小玲的肚子问题。阿伟把屁股歪坐着跷着二郎腿,一只鞋后跟挂着床单的一角。肖平托腮的手上叼着一支烟。两人的议题是大肚子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及家庭波动并对此进行了充分的估计和预测。打下胎儿依然是最好的办法但又无计可施。如果既要生孩子又要保住社会影响就必须从各个方面来考虑。还有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是:计划生育部门的管理问题,新生儿的户口问题,小玲无证生育后的公职问题。肖平一边说阿伟一边在采访本上写,一连写了大约十多个具体得要脸要钱要命的问题。阿伟说,所有这些问题都必须解决得滴水不漏,否则阿伟就不是阿伟小玲就不是小玲了。阿伟并不是那种临险不惊的人,要圆满实现目标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尤其是上次医院偷袭行动的彻底败北对他向来自信的意志无疑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和摧残。但在肖平面前,他还是尽量拿出一副老成持重之相,支撑着一个男人的强悍。

  谋划既妥,接下来的事是按既定方针办。阿伟托朋友从省医学院给小玲弄来一张假入学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进修两年。他把申请书和入学通知书装进信封,给医院院长送了一万块钱,赤裸裸地提出了给小玲请两年长假的事。去年小玲请假到南方,这位院长已经尝到甜头了。他晓得阿伟出手大方待人不薄,是个重交情的汉子。见了这个整数,目光就自然绷直了,紧紧盯在钱上岿然不动,像要生根开花似的。末了院长说,事情是可以办的,但无缘无故请两年长假,我怎么向两百多名职工交待?所以必须找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借口,即使别人有意见也拿不出证据来。院长又说,我这人出身不好,爷爷是军阀,父亲是土豪劣绅,轮到我这辈才当了共产党的教授和院长。常常是为名为利为公为私为国的事同时干,典型的私而不忘公的人。光我个人得了好处不行,必须考虑院里的利益。为了提高医院的知名度,我还得提出一个条件,请本地作家搞一次广告文学,发表在哪里都行,赞助费我是不给的。阿伟说,我请本地最著名的作家肖平给你写。院长很是满意。

  小玲对这种做法颇为不满。她说没有必要弄虚作假,干吗不直说我是你的情人怀了你的孩子,堂堂正正地请假呢?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本来就生了许多气的阿伟一听这话就有些压不住火,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姑娘家怀着一个有妇之夫的孩子,还叫堂堂正正吗?你无所谓,我还得顾面子呢!

  小玲说,顾面子,当初你就别动我!小玲一激动眼泪就出来了。

  阿伟说,姑奶奶,你别哭了好不好?我怕你这个样子。你一流泪我就心酸。

  小玲就笑了。

  两人明火执仗争了一回,又重归于好。阿伟递给她一串钥匙,说在市内给她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商品住宅,七十来平方米,通过内部关系搞到手的。小玲问他房子多少钱?阿伟说,实际价值七万来块。小玲说,你哪有那么多钱来买房子?阿伟说,这是房地产公司的房子。你知道我们公司去年12月份亏损十五万元,其中就有五万元在那住宅里面。这是我跟房地产公司做的一笔空调生意弄成的。阿伟把小玲带到住宅区去看了一下房子,小玲感觉很满意,可就是不愿搬。阿伟对她的任性和执拗感到头痛。后来多次做思想工作,她才勉强答应下来。

  小玲搬过去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怒放的早晨,早熟的旭日升起的时候就很圆满。阿伟开着公司的奔驰去接她,还有子君和阿琴。他们帮她从宿舍拎出了两箱生活日用品。小玲站在小房门口恋恋不舍。这个地方曾经是她爱情的发祥地和生活的转折点,给了她许多充实和快乐。她愣了半天才把门锁上。她隐约感觉出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一去,恐怕以后回来住的时候就不多了。她突然有了种生离死别的感觉,脚步不由得打起颤来。阿伟见她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说,你不要磨磨蹭蹭好不好。小玲一扭屁股坐上车去,就呜呜地哭起来。

  这是一个幽静的处所。西边靠近汉江防洪堤,南边是农郊丘陵,依山傍水,环境可人。小玲的新居是在三楼,室内的一切设备全是新的。阿伟说,这里的一切都归你了,永远地归你了。阿伟说话的口气像在敲定一笔生意。小玲含着泪花看看他,又看看属于自己的房间,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甚至感到自己被拍卖了。阿伟又说,电话和保姆的问题马上就解决。千万记住,这是一个秘密处所,住在楼上的人彼此不熟,也不要结识他们。不要告诉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上学进修的事就会露马脚。局外人知道的只有肖平和刘亚琴。小玲问:平时干些什么?阿伟说,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一般不要出去,更不要带人进来。小玲说,那真要急死我。监狱似的。阿伟说,羁鸟恋旧林,总还有个适应过程。为了你为了我为了孩子你必须这样。阿琴看着阿伟说话的样子像在命令,语气踉不许动差不多,她把目光从阿伟脸上移到小玲脸上说,你也别怕寂寞,我和子君有空就过来陪你玩儿。你想吃什么打个招呼就行了,用不着客气。

  他们一走,仿佛把屋里的清爽气息全带走了。小玲吸吸气,嗅出一股装饰材料散发出的略微刺鼻的怪味儿。屋内特别干燥而不怀好意。以前在医院宿舍是没有穿衣镜的,现在有了。她站在镜子面前审视自己的形体,不禁大吃一惊。腰,最显著的是腰的变化。她不相信自己的细腰会变成水桶模样。而且这种变化才刚刚开始。十月怀胎九月分娩,真正的难看还在后面。她抚摸自己笨重的腹部,一股温馨的热浪涌遍全身。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了。有那么一位好男人爱着她,而且为他怀了一个必将是十分可爱的孩子,又有这么一套漂亮房子,就是在这里玩着,国家照样发薪水。薪水虽然很薄但也够每月零用的了。再说手头上有四五万存款,又不需要添置什么,在这个西北城市,也相当于南方的几十万元,可以好好地过下去了。想到这些,就突然充实起来,寂寞之感便悄然而逝。

  为了满足医院院长提出的条件,阿伟迅速找到了肖平,请他去写篇报告文学。发表的事由阿伟自己负责。肖平正在赶写长篇小说的上半部,白天黑夜加班加点,眼睛周围布了一层黑圈。他已跟出版社签订了合同,必须在八个月内交稿,他不敢因写其他东西分散了精力。提到报告文学,肖平就苦不堪言。他说我给你推荐一个人行不行?阿伟问谁。肖平说刘亚琴,她文笔不错,能写好。阿伟说,你怎么老推我的事呢?你信任她,可我给人家说好了让你写。肖平说,现在的报告文学都是胡吹的,也要不了多少文学味儿。你就别太较真了。阿伟说,但必须署上你的名字。肖平说行。他们就来到学校找到刘亚琴。刘亚琴说,眼下是毕业生的大忙季节了,大家都在为毕业分配奔忙不已,她也不敢懈怠。虽然系主任和院长都让她留校,最终是否留校也很难说,总不能功亏一篑。刘亚琴的口气也是在推辞。阿伟一听就火了;你们太不像话了,眼下我有难处,你们再重要的事情都要放下来帮我才对!刘亚琴吃吃一笑说,伟哥,我可是第一次看见你这哭丧样子,把脸吊得这么长。谁跟谁呀,仇恨满腔的。阿伟说,你们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确实叫我心寒。这段时间我是万事急于一身,时刻仓仓皇皇的。你们谁管过?我就是难受!刘亚琴故意气他,阴阳怪气地说,难受得很么?阿伟噗哧笑了。刘亚琴说,如果难受得很的话,先上吊也行。办完你的丧事我们再去采写报告文学。阿伟平静下来,拍着刘亚琴的肩膀道:好妹妹,帮哥哥一次,咱们超标准付酬。要是没地方写东西,到小玲那里去,那里环境不错。可以单独住一间房子,复习功课也蛮好。刘亚琴眉飞色舞地说,这行,我到那里写毕业论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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