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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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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萍是在第六天清早把双脚提到单位上去的。这天的着装一派新色典雅风韵飘然,本来很浓的女人味儿被头顶上那红顶黑沿的帽子装点得更加女人再也不能女人了。这年头把女人打扮成女人已经很困难了,打扮得更加女人则体现了一种城市新潮。这是人们对服饰对性别的异化所采取的一种叛逆行动。来得很早的林萍先是把阿伟弄得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打扫得于干净净,然后插上电暖器给室内加温,然后静静坐在桌旁一言不发。她等待着阿伟的到来,并估测着他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阿伟进门时看见林萍坐在那里惊喜得心头一阵紧缩,但他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拿起当天的日报浏览。两人无话,都在等对方开口从而赢得自己的尊严和高贵。许久许久,阿伟把报纸掀开露出脸来,走到门口一脚把门踢上,叭咋一声巨响惊动了林萍。林萍迟疑地望着阿伟,阿伟朝回走时看她的目光有些冰凉,双方都把脸板得很平。他走到林萍跟前的时候,林萍站起来相迎,两双混交的目光渐渐有了生气有了温情有了几日不见积攒下来的万种思念和惆怅。两人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又同时张开双臂拥抱在一起了。林萍闪着泪花说,我是发誓不上班的,可到底忍不住要来看你。阿伟给她擦擦眼泪说,你要今天再不来,晚上我就跳汉江了,明日验尸去。林萍说跳个鬼!阿伟说,你不信么?公司的后事我都安排好了,还写了遗嘱。遗嘱呢,我看看。我想你今日要来,就把它烧了。免得你伤心。阿伟你真坏,林萍用手掐他的背。哎哟哟林妹妹也,把哥想死了哟!阿伟悠悠地呻唤起来,你把我的魂都匀完了,没你我还能活吗? 站累了,两人就坐下来一边吃点心一边说话。阿伟说你耽误五天,扣了你五百元工资。林萍说,人都是你的,工资算什么呢!阿伟说我会通过其他途径给你补回来的。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走了。阿伟索性把门关上,两人就抱成一团滚打到床上去了。阿伟顶着被子贪婪地伏在肌肤如火发烫的林萍身上,被内掀起一股又一股激荡的热潮,融化着枕衾栉沐之间久违多日的寒意。阿伟在乱啃乱摸中说,要是我是女人。就长它满身的奶,满身的脸,满身的这个。他说这个的时候正摸着那个。林萍嗤嗤地笑,你真是不知足,拥有这么多了,还非要自己长满身不可。世间的便宜你都想独吞独占。阿伟说,我常常觉得女人大奇妙了。林萍透过一丝从窗帘缝隙中穿射过来的白光,看到阿伟那张胀得通红的脸。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合着嘴咬着牙突着腮帮,头发有节奏地飘摇晃动,于是便制造出了泉水叮咚咀嚼叭叭秋虫欺欺小鸭嘎嘎的奇妙的混响音乐来。林萍特别喜欢看浮在音乐上面的阿伟做爱的投入,人生的一切忧患辛酸劳苦奔波全被这汹涌澎湃的火热激情驱逐得一千二净了。只剩下了两条肉体一种感受百般销魂。林萍的动作幅度很小,眼睛大睁着看个明白。她向阿伟自然地展开一块完全自由的天地,无论对方怎样为所欲为;她都用那种随和而富有柔情的姿势去接受去感受去承受,末了缓缓地舒一口长气,把红润的脸从容地歪到了一边,一头青丝黛发布陈满枕。其貌其状其态,整个儿一首韵味深长余音绕梁的性爱抒情诗,后面写着言未尽意犹未尽的长串省略号。 穿过巫山云雨的阿伟从床上爬起来时已经饥肠辘辘。虽然吃足了早餐,但由于活动量的增加只能是杯水车薪。前些日子读了几本古代房事养生学之类的专著,懂得了饱腹行房的忌讳,便有意把中午饭推后了。他和林萍到报社对门的馆子刚要了两碗小吃,就看到肖平踽踽而至。他好像在百货公司买什么女人用的化妆品之类,路过这里。肖平不吃饭,说晚上没事,到阿伟家坐坐。阿伟说晚上看电视,《三国》正在紧急关头。肖平是从千层饼店那个方向离开的,他习惯地朝里面望了望,生意依然那么火红。混入人群中的肖平依然牵着林萍的视线,林萍盯着肖平身上远去的皮夹克说,肖平这人平时不修边幅,近来好像有些讲究了,是不是有情人了?阿伟说恐怕不会吧。他这家伙自恃清高,一身无情骨,普通女人是看不上的。那皮夹克么,懒人的服装,免得洗,并非着意打扮。林萍说,不对。我很自信我的眼力。以前肖平是一副沉思状态,时刻在思考问题;现在时刻处于兴奋状态,眉宇间透露着红光和喜色。你看那头,就是精心梳理过的。恋爱中的男人都这样,不信你问问他。阿伟说,还是女人的眼睛贼。如果他有情人的话,恐怕就是刘亚琴了。林萍说就是学校那个女孩?怎么样?阿伟说,当然可以,原装货嘛!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子君的千层饼店,留意对面的动静。他发现近几天张子君像失踪了似的,店门由帮手掌管着,未见搬迁迹象。他将那事对林萍讲了,林萍责怪他做得不妥,不仅过分,而且表现出心胸狭窄。阿伟坚持自己的观点难改初衷,他甚至把那个小店像仇人似地瞪了一眼,很解恨。 《三国演义》刚放十多分钟,肖平就跌跌撞撞进了屋。阿伟有滋有味地看着,但不知道是哪一集,他看电视连续剧从来不看开头,因为开头都是一个模式。这是一场很激烈的战斗,到处都是一片刀光剑影硝烟弥漫的厮杀,他看得很紧张,甚至担心这台25时大彩电会毁于屏幕的诸侯争霸。他原本是无心看这类东西的,那天报社社长说可以从《三国》中学会做生意赚大钱,才诱发了他一睹为快的兴趣。也就是这天他才晓得曹操先生诠释过《孙子兵法》,且自成一家,独有创见。大约肖平来了十多分钟后,阿琴和子君便倚门而入。 从他俩进门伊始,阿伟心里就燃起了火苗。由于肖平在场,火苗没有往外窜。阿伟真正产生刻骨铭心的仇恨,是在他确认眼前这位张子君勾引他妹已经上手之后,更难以容忍的是妹妹乐于这种勾引。这就意味着彻底背叛了他当兄长的全部意志,意味着他的地位和威严的完全丧失,屏幕上的激烈已无法消除他眼前的怒火了。而他货真价实的怒发冲冠是在阿琴告诉他办了喜事时。阿琴打开一个包取出给阿伟买的价值二千多元的西装,还抓出来许多喜糖发给各位。阿伟立时如五雷轰顶,天生那副布局合理的五官已分别变形走样移动位置改变颜色。他大吼大叫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抓起一把喜糖扔得满屋都是,其中数粒冲向电视机,击中了曹操和周瑜的鼻子,还有一粒打在一条马屁股上。曹操和周瑜迅速闪开之后,笑出了一脸英雄豪杰的风貌。喜糖反弹在地上叭叭直响。肖平向红梅张子君一齐蹲到地上拾糖去,肖平把捡着的糖扔进口中美滋滋地细品其味,窃想这经过冲击的电视机不愧是消费者信得过产品,正常的运转状态表明它安然无恙。阿伟见捡起来的糖都各自捧在手里不再集中,再也无糖可撒,于是灵机一动扯起那套西服重重地扔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混帐东西从口中蹦出来钻进各位耳朵。作为混帐东西之一的张子君本来就黑,日前又进行过若干房事,在恐吓之中已变得青面撩牙目瞪口呆。向红梅把扔在地上的西装捡起来抱在怀中,然后站在屋中央岿然不动地盯着阿伟的手,仿佛时刻准备着去拾阿伟扔掉的东西。肖平想劝导他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担心越劝他越是来劲,于是只顾在糖堆里挑肥拣瘦往嘴里塞。这时另一个混帐东西阿琴已按照肖平事先的安排失声痛哭起来,匝地悲声与三国战火混为一团充塞着整个房间撼天动地。刚作新娘的阿琴吊着顶天立地的鼻涕粘粘涎涎丝丝缕缕垂悬不绝,像冰棱像粘液像名冠中华的兰州拉面,细而长、亮而绵、抖而不断。她狠心地揪一把鼻涕弄得拖泥带水满手都是,口里嗡嗡极其伤心地哭诉着与爱情相关的内容。肖平觉得她把假哭变成了真哭,眼泪已经没有多少水分了。像头雄狮的阿伟看着阿琴那凄婉景象,一屁股砸在沙发上,强火渐弱,五官复位,狠狠扔过去一块手帕,咬牙切齿地说,混帐东西,要不是今儿肖平在这里,我真想把你剁成肉泥,我阿伟—— 究竟我阿伟怎么阿伟一时没有说出来,谁都可以断定没说出来的话是异常恶毒的。异常恶毒的话不说出来也就不恶毒了。 这时电视机里传出了哈哈哈哈的大笑,好像是曹操遇到了高兴事。笑声显得无色而透明。肖平怀疑有人故意在制造幽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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