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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第一次阿伟并没在意。阿琴拿着千层饼从店里出来,既没吃也没看,用一张白纸包着,露出饼子的一角。在阿伟的印象中,妹妹喜欢的不是千层饼而是锅盔馍,一种坚硬而野蛮的食品。其次是火腿肠和方便面,不经过任何加工就可以饱餐一顿。他想妹妹的食物结构也许正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与营养摄取有关。第二次是阿伟出门,阿琴进门。阿琴急匆匆地径直走上子君店子的台阶时,一扭脸就与阿伟的目光撞了个满怀。短发齐耳的阿琴甩甩头发,对阿伟嫣然一笑叫了声哥,阿伟说你干什么,阿琴说是买吃的。阿伟说你去吧,阿琴就进去了。阿伟颇有心计地站在公司门前左右徘徊,见阿琴很久很久都没出来,顿生疑窦。胖胖的阿琴与瘦瘦的子君隔桌而坐,好像正在谈什么火热的事情。见阿伟进来,子君连忙起身招呼他坐,阿伟大模大样地说,你们谈你们谈就出去了。在食品盒里取了一块饼子咬了一个半圆又扔了进去。伙计们都知道,他在附近几家食店里老爱尝味道,咬一口就奉还的事情已司空见惯。隔几日就扔一张票子在这里,算是费用,表示他没有白咬一口。

  阿琴从子君那里出来之后就一头扎进了阿伟办公室。她隐隐觉得阿伟在留意她的行踪,迟早要接受审问的,不如送上门去。阿伟用那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她说,你好像对张子君很感兴趣?阿琴说谈不上兴趣,没事了过来聊聊。阿伟问她是不是有别的企图,阿琴说谈不上。阿伟说你不了解那个人。阿琴说比较了解,曾经是个坏人。她讲了一件事,说有天晚上跳舞回家晚了,路上遇上两个流里流气的人来纠缠她,要拽她进屋交个朋友,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正好子君下班撞见了,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其中的一个两拳就把他打倒在地上了。另外一个见势不妙就逃跑了。他送我回家的路上谈到他的过去和现在,说你们很熟的,又跟肖平是同学,于是便有了来往。说到这里,阿伟想起她以前的事来。在阿伟的印象中,阿琴从前年开始就谈了四个朋友,都是半途而废。她是试婚的主张者,也一直处在试婚阶段。试婚不成拉倒便是,简单得跟一一样。阿伟对她的婚姻态度大为反感,曾经多次旁敲侧击地说过,但她依然置若惘闻。在阿琴看来,婚姻不试,就像未经实践检验的真理似地缺乏说服力。遗憾的是她的试婚都统统失败了。头两个她确实付出了真情,别人却玩弄了她;后两个是别人付出了真情,她却玩弄了别人。在那段日子里,她曾经在多少个日夜思付谋划报这被玩弄之仇,把全部怨愤都倾泻在爱她的人身上,让男人们尝尝被玩弄的痛苦才算甘心。她觉得这是女人捍卫自尊和保护自我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栽得最惨的要数一个专家。当时这位男人正负责一项重大医学研究课题,他曾经获得地委行署给他的八万元重奖,是一个国家级专家。阿琴作为制药厂工人是抽上来帮助专家做些杂务性工作,不知怎么就粘乎上了。可她并不爱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她看重的是他身上的钱及其名誉和地位。阿琴非常恶毒地选择了这样一个有所作为正在登攀事业顶峰的人作为报复对象。她很快就与他发生了性关系,疯狂无度地与他做爱把他弄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直到用类似春药的壮阳药强打精神,才能支付每次性活动需要付出的精力。每次与他做爱时,她在暧暧哟哟的叫声中暗暗发誓要把这些男人的精血彻底吮吸得一干二净。专家错误地认为她对做爱的浓厚兴趣完全是因为爱他,这就使他在那个无底洞里越陷越深。当她陆续蚕食了五万元钱时,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了。而这时的专家已骨枯精竭,一副瘦骨嶙峋病入膏盲之状。他所主持的科研项目久拖无果经费耗尽,被迫移交他人承担。这次报复之后阿琴觉得非常满足,就像在一次性活动中多次出现性高潮一样在折腾得别人精疲力尽的同时自己也精疲力尽地满足了。她决心不再玩弄别人。

  正是由于这样,阿伟在奉劝阿琴不要跟张子君来往时,阿琴的态度非常明朗。阿伟毫不含糊地说他是个劣迹斑斑的人,阿琴说,你应当明白我是什么货色,并非一块纯美玉无疵无瑕,不照样有些劣迹么?阿伟佩服她的坦诚和直率。阿琴说你是我哥,我用不着带着面具给你讲话。阿伟拖过一张企业管理方面的报纸,心不在焉地冷冷地说,算我白说了,由你去吧。

  阿琴是迈着气冲冲的步伐出门去的,走时顺手把桌上的一支良友折成了两截。下楼后又径直到张子君店里去了。张子君正在和面,一团白色软体在他手上不停变换着粗细长短厚薄凸凹的各种形状。阿琴过去把他衣袖绾得很高,说哥不让我跟你来往。子君问为什么,他说你有劣迹。子君瞅瞅外面的顾客小声道:晚上你到我家去吧,专门给你谈劣迹。阿琴出门时说,晚上我一定来。

  夜幕降临时分,张子君把店里的事向伙计安排停当,顶着一路初放的华灯回家了。经过洗涤和稍稍打扮的他脱去了平时粉尘蒙被的灰色,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消瘦,但脸上出现了生机和血色,显得愈加清秀了。自从妻子命归黄泉之后,经过几个月时间的痛苦挣扎和休养生息,憔悴不见了,精神面貌给人以良好的感觉。原本空荡荡的屋里适当添制了一些家具,破旧的四壁也进行了稍微的整修,屋里比往昔充实丰满得多了。为了迎接阿琴的到来他特意把屋子打扫了一番,还喷了一些空气清新剂。他站在屋于中央茫然四顾,觉得少了点什么。究竟少了点什么他一时想不起来。直到阿琴的脚步声急促地出现在门口时,他才想到屋里确实需要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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