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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赵世诚这时才想起女孩在意了什么。

  赵世诚无奈地站在女孩身后,看着女孩用鼠标狠狠按住一个橡皮擦,赌气般地牵着它舍命擦抹画板里男人的背影。男人的背影先是被橡皮擦拦腰抹肩断空,画面上男人两只举起来作投降姿势的胳膊及扁圆的脑袋一下子失了依托,整个人体显得怪异与悲惨起来,下边只剩下细细的两条长腿空空地吊着,整个人仿佛被五马分尸一般,又像男人的胸腹被秃鹫凭空一下子掠走了,男人没心没肝没肺没肚量的,只剩了四肢和一个见不到五官的后脑勺……

  赵世诚看着鞠砚孩子气地对着画板里的背影残骸漫无心思地抹弄,也不知是笑还是劝,便讪讪地问:“小砚,你画的是谁呀?”

  女孩一声不吭,仿佛被人窥破心事似的柔弱不语。

  赵世诚赔笑道:“你对他干吗这么狠?好端端的背影被弄得惨不忍睹。”

  女孩干脆把脸埋在桌面上,微曲的秀肩微微抽动着。

  赵世诚语带双关地说:“你若真的恨一个人,就把他彻底从日子里删除好了。”

  唉,一个女子能把心底所喜欢的男人一丝不剩地删除掉吗?怕只怕明春又发。

  听了这句话,女孩低低哭了起来。

  “小砚,不要哭了,”赵世诚说,“夜不早了,该回家了。”

  女孩的肩头抽搐得更厉害。

  窗外,残月清寂,天河窄小,疏星如梦。窗内,盆栽的美人蕉少叶无花,金鱼玻璃缸里水落石出,留着剩不尽的悲摧。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望着女孩清澈的背影,听着女孩断续的抽噎,一时间,一颗男人心不知不觉间浅白下去,仿佛自己只是一匹孤独的狼,不知从一处极缥缈极遥远的什么地方落荒而来,遇着倒影了美丽孤月及匹狼倒影的一湾弱水,终于有一叶美丽的野渡自横的舟楫让自己怦然心动。

  为谁,它已千百年地荒在那儿?

  那月色下的岸滩有着不忍笔描的静谧与柔和,从此就歇下来,不再择路而逃了吧,生命哪有什么尽头?就让自己的皮毛溶于这清寂的月色里,可一瞧见唤人去远方的舟楫,孤狼的心又迟迟疑疑起来,爪子不知是跨上舢板,还是沿岸边的清冷月色悒悒而去……

  凄凉幽情溶溶月,何忍相忘淡淡夜。

  赵世诚的一颗男人心,亦惜亦怜亦痛亦后悔。他深深觉得,鞠砚属于那类可遇不可求的女人,人生难得碰上这类感觉细腻、心智高雅的女人,与其厮磨,令人有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同这样的女人交往真是件愉快的事,真是做男人的一份不期之缘。

  只是啊,许多事情,都是遇之是缘,得之是福,失之是命……

  赵世诚眼看着不能再劝了,愈劝,女孩就哭得愈厉害。他便站在女孩旁边,任她低低抽噎着,想像着女孩梨花带雨的面容该是如何的委屈与恼恨。

  窗外沉静的夜色里,隐隐还能听见车间机器运转的声音。

  这是他的工人们在忙着赶货。

  好久,赵世诚待女孩的哭声低得听不见了,便扶了扶她的削肩,柔声地说:“难道要我陪你哭一夜吗?”

  男性那特有的磁性声音里同样充满滴不尽的凄凉月色。

  女孩抬眼瞅了瞅他,嗔怪地说:“谁要你陪了?”

  那是一双新月般的眼睛,直瞅得男人的眼睛也影随女孩会叹息的眸子重重叠叠,她才付他万千美丽的哀然一笑,于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这时,所有的酸儿苦儿思儿想儿都生了翅儿,愁儿忧儿柔儿弱儿都随了风儿。

  女孩嫣唇间的红儿瘦了,眉眼里的黛儿瘦了,盈盈的泪儿也瘦了,女孩的媚儿甜儿软儿野性儿也偷偷地瘦了。

  那一丝瘦里,有春风不忍停息之轻,有秋雨不解温柔之痛,这份瘦,事不关己的男人是难能领悟的。

  那一霎时,赵世诚的灵魂搜拢了一个人生命里所能有的元素,身子欲站立起来却又举步维艰。

  “那好,我送你回去吧,”男人说。

  俩人的车开向街道上,开进小城深深浅浅的夜。

  如果说,舞吧是一座城市生活的疮,那么,咖啡屋就是一座城市里感情的疤。每个城市都有特定的感情色彩,这个小县城也不例外,它的气息里乱着一份乱,乱着那些爱过或伤过的人。又因为它小,小得让这份乱显得精致又哀伤。

  慵软的深夜,所有懂得风情的咖啡屋都裸着一份被等待的姿势。

  不懂得等待的咖啡屋是不解风情的,如同,没有受过伤的爱是不具备免疫力的。

  咖啡屋啊,多少人失落着你?又有多少人从你的怀里醒来?

  鞠砚一声不响地坐在后座,任赵世诚游走在那条满是咖啡屋的大街上。赵世诚慢慢放慢车速,扭头征求女孩的意见。

  “想不想进咖啡屋坐坐?”

  女孩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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