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中年无觅处(163)_小牵

一六三

　　在飞机上，赵世诚靠在座椅里，微眯着眼睛打盹儿，困顿的心居然感动起来，感动于被爱，感动于阿青的直白与坚贞。虽然他心理上一时还难能与她抵达婚姻，但女人的爱，让男人实实在在地心生感激，并因感激而牵挂起来。

　　一对男女相互间牵挂起来，那么，他们离恋爱也就不远了。

　　赵世诚在上海待了两天，第三天早晨亲自送女儿到学校。恋恋不舍的小形走两步退一步地回头望着爸爸，小手不停地向爸爸摆动着。赵世诚望着女儿瘦小的背影渐渐消失于教学楼的拐角处，一颗心突然被头顶上的树杈碰掉似的，一下子透凉透凉地空，几丝隐隐的痛也油然浮起来。

　　赵世诚站在校门口旁边，无来由地腿发虚发软，身子直透冷汗，手心像水洗般滑漉漉的。

　　人发了好一阵子呆，才回过神来，他叹了一口长气，怏怏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想起身处何处。

　　他回到方老师家，成老师已上班去了，方老师正着急地等着赵世诚，因为她也要去上班。赵世诚匆匆上楼回到方老师家，主宾不免又客气一番。

　　赵世诚和这家人道了别，回到自己住的宾馆，结了房钱，便匆匆赶往机场。

　　在买机票时，赵世诚一手攥着钱和身份证，一手攥着恐慌。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迷惑起来，真不知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又该往哪里去，直到售票小姐温柔地提醒他时，赵世诚才恍然大悟般地想起自己在买机票。

　　“先生，请问您到哪里？”漂亮的小姐柔和而礼貌地问。

　　“我……我到哪里？”赵世诚又犹豫起来，惘然地问自己——是回温城还是回家乡呢？阿青已回杭城了，自己能去杭城吗？

　　小姐笑了，声音更柔润地重复了一遍。

　　回家乡吧，那摊清产核资的事还等着自己呢。赵世诚莫名其妙地对小姐笑笑，把手间的东西递过去。

　　他最终明白自己还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还在为自己的生命打理。无可回避的，他到哪里，总会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他突然感到生命好累！

　　赵世诚一回到新公司，按习惯直接进了车间，看到车间里面一片繁忙，恹恹的心里稍微好过起来。阿强正在车间里满手油污地和几个职工在摆弄机器，看赵世诚进来，便站起来打招呼，赵世诚示意他继续忙，自己只是随便看看。

　　赵世诚看着阿强又蹲下去的背影，心里也是感动。这个妻弟真是个好样的，在公司里敢负起最大的责任，愿揽下最脏最累的活，套上油腻黑硬的工作服就是机修工，穿件干净的厂服就是公司主管，能上能下，不知什么是累什么是苦。

　　赵世诚回到前楼，直挺挺地走进自己办公室，放下包，一屁股松在了转椅里。他的办公室永远都是一尘不染的。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后打开电脑，进入公司管理软件系统，查阅9月份的生产经营情况及各类财务报表，接着打开应收应付明细账，仔细比较各主要客户的业务变化曲线及边际弹性成本利润空间，思考着下一步的公司政策走向。

　　9月份报表显示，该月利润是大大的。赵世诚冷静分析赚钱的原因，也分析为什么不能再赚得更多的原因，更注意这个月的利润源能不能保证下个月也不会改变。他把客户群按边际利润划分为三等，哪些需要呵护有加，哪些需要逐步淘汰，哪些需要敲敲警钟。他对公司费用开支也逐一比较，哪个部门哪个经理上个月用的钱多，哪个车间哪个流水线的制造成本又上升或下降了，工资分配是否合理，奖金有没有兑现，有没有起到激励职工的作用，这些都是他考虑问题的范畴。

　　他把可能或容易出现舞弊的环节审了又审，他的眼里揉不进沙子。

　　他又在考虑公司实际利润多了，如何把外账的利润调整到恰到好处，既不引人注目，更不令人生疑。他想到这儿，便用内部电话把财务处负责做税务账的会计叫过来，仔细询问她做账的思路及具体到每个月份的利税处理内容。赵世诚耐心地听着，不时插嘴提出自己的意见，感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谈话结束后，他便决定让这个会计马上抽时间到温城的公司去向老会计取经，学习那边公司的税务会计处理问题的方法。

　　09

　　赵世诚在下班前，打了个电话给阿青，这次阿青倒没有关机。

　　电话接通后，俩人却不说话，好像都等对方先开口。

　　线路里出现短暂的沉默。

　　阿青笑起来：“打电话给人家，接通了，却又不说话。”

　　赵世诚也笑着：“阿青，该在学校了吧？”

　　“在学校餐厅里用餐呢，看你的号码，是小县城的吧？”阿青问。

　　“是的，我下午就在公司办公室里，”赵世诚应道，“正琢磨清产核资那个烂摊子呢。”

　　“我相信你有办法的，要注意身体。”阿青轻声地劝道。“我姐姐有没有过去呀？”

　　“不知道，我才从上海回公司呢。”赵世诚说，“人本来有些累，可坐下来看到公司事务堆成山，就忘记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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