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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有钱的男人,瞧人的眼神都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赵世诚也打量着这个骨瘦嶙峋的一家之主,那种见任何人都要算计三分钟的老鼠般的眼神,头发倒梳得油亮,根根可数。大冷的隆冬季节,仍穿着一身瘦狭狭的深黑西服,很容易让人认为他鼻孔透出的气也是冷飕飕的。

  赵世诚本来就先入为主地讨厌这个人,现在两个人这么近地面对面,相互间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两人对视了约一分钟,赵世诚用自己绝对成功自信的眼神逼住他,而这个倒霉的赌徒渐渐心虚起来,眼神里暗藏的针尖般的小刺慢慢软下去。

  相对于卑微的灵魂,正义的眼神是能言语的,是有重量的,这便是委琐的男人不能承受的泰山之重。

  赵世诚感到这个身体仍是雄性精气却如暗雾的人已从精神上垮了下去,那一点男人的心,也如被人痛打了的落水狗,落荒而逃。

  赵世诚从心底瞧不起这种连骨子都丧失了的男人,他为小瑟感到悲哀!

  柔弱的小瑟站在两个男人中间,不知所措地看着两只斗鸡。

  她老公恨恨地,有点恼怒成羞地瞪了小瑟一眼,却换副笑脸说:“赵兄,请坐,请坐。”

  赵世诚从包里拿着烟来,扔给他一支,自己点燃一支。

  这个男人贪婪无比地把烟贴在鼻孔下,闻了又闻,赞不绝口地说:“好烟,好烟。”

  小瑟看自己老公这种神态,心里感到几分羞辱,暗暗埋怨着:“你早年的那份优越感哪去了?”

  赵世诚不介意地对她夫妇俩说:“我有事先走了,希望再见面,我暂住在蓝月亮大酒店。”

  听到“蓝月亮大酒店”几个字,小瑟老公急忙问道:“这几天人们在谈论,说有一批温城商人来县里招商,该不会就是你们吧?”

  赵世诚笑了笑,未置可否,边走边摆着手,直到来到门外钻进车内。

  小瑟跟了出来,站在冷风里,望着赵世诚的车子缓缓驶远。

  当夜,赵世诚、小登及小登的几个朋友,来到本县城有名的歌舞厅,声嘶力竭地唱到凌晨才散。

  第二天一早,赵世诚包了一辆出租车出城,朝乡下自己的老家驶去。他坐在车里,儿时的情趣,路边冬麦的空旷往车后急速地掠去,乡情在出租车里漾出来,一波一波地涤荡着赵世诚的惶乱。

  见了哥哥,几年未见的兄弟的手握在了一起,相互间不免嘘寒问暖,原来的一些龌龊和不愉快都放在了一边。下午,兄弟俩及族里的一些堂兄弟小侄辈们,十多个人陪着赵世诚踩 着烂泥往十里外的岗地,去祭父母和祖父辈们的坟头,了结赵世诚积聚心底的孝意。

  赵世诚跪在坟头的烂地里,给每个坟头都重重地叩了几个头,他感觉这时的自己才是离家乡最近,离父母最近,他仿佛听见了黄土里尸骨们的呻吟。

  子侄辈们只是为了赶热闹,整个坟地的纸灰烧得浓烟滚滚,鞭炮声回荡在空旷的田野。

  整个坟地闹哄哄的,弄得赵世诚无法凝神回忆自己父母生前的样子,也只好笑逐颜开地回答着堂兄弟们的提问。

  太看重了金钱,便本末倒置了生命;太看重了生命,便不晓得生死的含义了。名利引诱着人们,欺骗着人们,使人们彻底丧失了生命的质感,杀伐啊,拼斗啊,人们举着的双手啊,哪一种姿势才符合本质,才符合永恒呢?

  11

  晚饭后,赵世诚又带着薄礼挨家挨户地看望族里年长的长辈们。那夜,他就歇在大哥家里。

  赵世诚和大哥一直叙到东方发白,俩人才入睡。

  第二天,同样远嫁在农村的几个姊妹闻讯也来到大哥家,还跟来了一群小外甥。中午,又是满满两桌人。在赵世诚心目中,最苦的就是两个姐姐,五六十年代,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重,农村女孩子读书的不多,都是很小就得跟着父母下地了。

  赵世诚在乡下待了三天,临行前,赵世诚少不了悄悄塞给哥哥和几个姊妹一些钱。也有不少堂侄辈们想跟赵世诚一起到温城打工,赵世诚从中拣了几个,让他们过了春节大年初七初八前就过去。

  赵世诚回到城关,在小登的陪同下,和亲自抓招商引资工作的县长又见了两次面,这才使赵世诚下定决心在家乡建一个生产基地,但总公司仍留守温城。具体选择厂址的事,赵世诚说先回温城处理年底公司事务,待明天春暖花开时,他会再回来细谈。

  赵世诚在小城吃喝了两三天,才了结各机关部门的老友们特为招待他的酒宴,他又做东回请了两桌,事情才作罢。私下里,他请一位在县国税局任办公室主任的铁哥们儿为自己物色一两个有多年主持财务或审计工作经验的较高学历的人。那位铁哥们儿想了一会儿,说先替他物色物色,再作答复。赵世诚说工资等都好谈,但人品是至关重要的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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