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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他不动声色地和小登走了一圈,心里想,还是要通过同学朋友的各种关系,了解深一点,必要的话,从温城请几个专家或内行的人组织一个考评组,作一个投资立项分析,对行业政策、当地行政趋向及投资回报与风险等等,谨慎地调查取数,以便作为他下最后决心的蓝本。

  中午,小登又约了各局的领导,还有一个副县长,陪赵世诚吃饭。赵世诚客气了一番,看到小登是真心实意的,便提出邀请几个老同学一起赴宴,小登很爽快地答应了。县长没有过来,但在电话里得知赵世诚真有投资意向,深为高兴,并叮嘱小登一定做好为赵世诚服务的工作。

  饭后,赵世诚要付账,小登执意不肯。于是赵世诚不再坚持,和众位熟友及各部门领导一一作别。

  他走出酒楼,外面的气温很低,与自己的酒劲一冲,感到一阵头晕。他便向小登借了车子,说到县医院看看自己的感冒。小登说我送去吧,赵世诚看小登醉眼蒙眬的,知道他喝了很多,便说,还是我送你吧。小登自己已无法强撑,也就说干脆送我回家睡一会儿。赵世诚说,晚上我请你到包厢唱歌去。他很感谢小登在酒桌上帮了他不少忙,他的许多酒都是小登代的。

  赵世诚送小登回家后,便朝县医院方向驶去,因感到身子很不舒服,速度放得很慢。

  到了医院,医生经过检查后告诉他,他患了重感冒,需要打点滴才能迅速好起来。他只好听医生话,打了两个多小时的吊瓶,人虽然还软软的,但不再发烧了。医生又给他开了许多药,他才出来。他往大院的停车处走去时,目光不经意间发现有一个妇女蜷缩在住院部的走廊下,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男孩。他正要走过去时,那个妇女也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赵世诚头脑一激灵,好像自己见过这个妇女,但他不敢确定,便钻进车子,从后视镜里又注意地观察着。他内心叫了起来,这不是小瑟吗?她怎么蹲在这冷风的走廊下?

  他迅速地下了车,快步走向前,眼直直地盯住那妇女的脸,那女人也抬头盯着赵世诚,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小瑟,是你?”赵世诚激动地喊道,伸出手想拉起她,但蓦然间僵在空气中。最终,手惶惶缩了回来,脊梁骨也就遭了雷击一般,一阵阵沁冷。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嗫嚅了半晌,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女人已不像三十上下的人了,赵世诚记忆中清丽的女同学不见了。她衣着单薄,脸色青中带黄,双颊刮削不堪,一对叫眼珠的东西怯怯躲在青黑的眼眶里,偶尔滚动着,表示她在看着赵世诚。整个人,仿佛就是被低劣的画匠丢弃在角落里的一尊没有思维的木刻。

  她怀中的小男孩已睡着了,蜡黄的小嘴唇,骨瘦如柴的小手耷了下来,这孩子明显病得不轻。

  她那蓄满无数悲伤的薄唇,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您好!世诚。”

  那声音极轻极弱极干枯,刚离了唇齿,便被冷风刹那间刮去了;眉眼间想挤出一丝笑意来,努力了半天,却忘记笑意是应如何挤出来的。

  赵世诚震惊了!

  这就是当年在校非常优秀的大学生?!

  赵世诚只得干笑着和她对视。冷风,冷冷注视着冷冷的人间。

  赵世诚把母子俩让进车里,仔细询问着情况,小瑟开始什么都不想说,却禁不住赵世诚掏肝露心般的关切。

  原来,小瑟和她丈夫双双遭遇下岗,丈夫没什么技能,又没有路子跑出去,整天无所事事,时间长了,竟沉于赌博,弄得家徒四壁。小孩生病已有一个多月了,今下午她抱着孩子来看病,可手头的钱不够,无法取药,只得蹲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发愁。

  她是现实生活中,千千万万个下岗家庭的一个缩影。

  赵世诚悲凉地想,她没犯什么错,为什么社会总为难这些善良老实的小家庭?

  听完小瑟说了自己的故事,赵世诚二话没说,拿过小瑟手中取药的划价单,迅速下了车,快步向前楼取药处走去。

  小瑟坐在温暖的车内,不知是感激,还是感叹,只是麻木地一个劲儿怜惜地亲吻着怀里的孩子。早些年,一起分配到小城,一开始他们还常常来往,后来,她也接受不了赵世诚整天借酒消愁的行为,接受不了他自视清高、愤世嫉俗的吊儿郎当模样。再后来,她有了男朋友,赵世诚就渐渐地和她疏远了。最后,她只听说赵世诚娶了同城一个迟两届分配的女学生,在单位混得走投无路,一咬牙,不顾一切地下海去了。

  再后来,这个小城,彻底失去了赵世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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