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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两条腿中镶进了三块钢板,五枚钢钉,每迈一步犹如千金重,每走一步身体都僵硬无比,那一刻我忽然恨起自己的双腿来,只是这一段路程为何走得那般艰难。台阶一个个走上去,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跟着我:“散兵,给我力量,我来看你了。”

  一道,二道,三道,不停的上台阶,休息。在休息了五次后,我开始大汗淋漓。

  阿由把我的双拐拿掉,他弯下身来蹲在我的前面。“上来,我背你。”

  “我不,就要自己走。”我倔强的去拿那只拐。

  “你疯了?再这样走下去很有可能拉伤筋骨,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你想过吗?”阿由对我大喊。

  “没事的,我顶得住。”我实在不忍心再去和阿由争辩,他对我情同亲人。

  “听话,来,我背你。”阿由再次弯下腰,我看到他并不太坚实的脊背。

  “你让我走下去好吗?我这么千里迢迢的来看他,别说是四百个台阶,就是一千个我也要走下去,阿由,你明不明白?”我忍不住又哭了,我要一步步走上去看到散兵,我要告诉他我不用人背,正一天天地恢复得更好。

  大家都沉默着,最后阿由还是选择了妥协,他叹了口气,将丢掉的那只拐送回我的手中,握着我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

  “你一定可以上去的。”他们都在鼓励我。

  终于走到第七十一道,七十一道,十九号,那块墓碑下深埋着与我相识七天,却结织了一生爱恋的男孩——散兵。

  下台阶,上台阶,慢慢的向他靠近。我看清了几米处的那块墓碑上他的照片。

  “散兵,我终于又见到你。”我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脚步踉跄着走到他的墓前,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没有。从邹哥的手中接过那束百合轻轻地放在那块大理石的黑色墓碑前,洁白的百合衬托了散兵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他在望着我笑。

  我好想跪倒在地上,做一个最虔诚的拜奠,可是双腿的僵硬使我根本无法屈膝。

  邹哥和阿由一直没有说话,他们走到很远处去等我,我颤抖的双手扶着墓碑一点点坐下来,将后背靠着他,半年前我和散兵就这样坐在一起在羊卓雍错畔边聊天。

  “我来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贵阳小吃吗?不是说还有要带我去很多地方吗?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不是一向都很信守诺言吗?又怎么可以对我失信?我要你活过来带我去吃贵阳小吃……”我不住的昵喃,泪水终于顺着腮边滑下,散兵,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我而去,你怎么可以爱了我又丢下我。

  春风吹拂,松涛泣语,整个半山中越来越宁静,我哭着,笑着,说着。

  “你还记不记得在八郎学的咖啡吧里,我回房间拿东西,你吃掉盘子里的那半根黄瓜。当我回来后发现自己的黄瓜不见了的时候,你一个劲的和我说对不起,见我不生气时,你又悄声在我耳边说,其实我觉得那只黄瓜真的很甜。散兵,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这句话时,我的心里比你说的那根黄瓜更甜。”

  “还有,有一次你告诉我,自从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起,就希望会有第二次与我相遇,于是你在八郎学的走廊里等了我整整两天,我都没有出现过。为什么,现在你却不等我?”

  “感谢上天,今天活着的是我,痛的也是我,如果叫你来忍受这一分又一分的长夜,那我是万万不肯的。幸好这些都没轮到你,要是你像我这样的活下去,那么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争了回来换你。”散兵,这是十年前我看三毛的书时曾被她失去荷西的痛所感动才记下这段心酸的文字,想不到十年后的我竟也承受了与她相同的切肤之痛。

  我终于体会到那种生离死别的无奈,那种来自心底的痛,我懂,我了解。

  (4)

  不觉中,天已昏暗。山下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是琛,她爬上四百个台阶来找我。

  “不要坐在他的墓前,这样他的魂会跟着你走。”琛弯下身想将我拉起。

  “我就是来找他的魂,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的话,我倒希望他是跟着我的。”我依旧坐在散兵的墓旁,不肯起来。

  “不,不要。”还没来得及阻止,琛已经摘去我的眼镜。

  当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暴露在她面前时,我的样子狼狈至极。

  “别这样好吗?如果他在天有知,也一定希望你能开心地活下去,我们不是说最好的爱是为心爱的人活下去,而不是在思念中枯萎吗?”琛用她小说里的感悟来劝我。

  我无语,只是不停地点头。我知道如果散兵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是不喜欢的。

  阿由,邹哥,琛一起将我从地上扶起,一行四人慢慢向下山走去,阿由则依旧扶我下山。

  “去吃点东西吧。”我一阵内疚,在山上坐了那么久,大家一定饿坏了。

  “想吃什么?”琛问我。

  “贵阳的小吃。”我答。

  琛和邹哥带着我们来到贵阳府路苗岭的小吃街,点了一些本地的小吃,酸汤鱼、小米炸、卷粉、腊肉……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带你去贵阳吃我们贵阳的小吃那该有多好。”从下山的时候起,散兵的声音一直在跟着我,触景生情,我总会忍不住的想他。

  “请问喝什么酒水?”当服务员走过来问询我们喝什么饮料时,我抢先回答“第五季”。散兵说过“第五季”比鲜橙多好,他建议我不妨试试。而我,至今却都没有喝过,那两瓶“第五季”也不知去了何方。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第五季”。”服务员小姐抱歉地回答。

  “鲜橙多好吗?”阿由知道我一向最喜欢鲜橙多。

  “不,从今以后我只喝“第五季”。”我孩子气的坚持。

  阿由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门去,再回来时,买了整整十瓶“第五季”。

  “谢谢你,阿由。”我紧紧的抱住一瓶橙黄色的“第五季”时,却再没有力气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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