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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2)


  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小王坐在桌前认真地翻阅文件。张楚却没有一点心情去看那些枯燥的东西。他起身到柜子里翻出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斯说 》。这本书张楚读过几遍,他觉得这本书越读越难懂。他随便翻到一章,“老妇与少妇”。当查拉斯图拉对女人还在困惑的时候,老妇人却对查拉斯图拉说,“你想去女人那里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张楚读到这里后就有些不明白,老妇人要查拉斯图带的是什么鞭子?尼采写《查拉斯图拉如斯说 》时,曾经多次去剧院听比才的《卡门》。卡门引诱荷西,荷西爱上了她却没有能够征服她,最后杀了她。张楚觉得尼采从《卡门》那里可能得到一些启发,这个鞭子,应该是指男性。荷西没有这个魅力,所以没能够征服卡门。

  总算熬到了吃饭时间。吃过饭,处里人大都到活动室打牌下棋去了,办公室里小王也去了。张楚因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有些困。他正要关上门睡午觉,却见小许从楼梯口上来了,他就站在门口跟小许招呼。小许上来就直接到张楚的办公室。小许一进来,张楚就把门关上,把她拥进怀里。小许心里很乱,犹豫着问张楚晚上去哪儿。张楚听小许问这话,很想和小许在一起,但陈女士已经约了她。他只好告诉小许,晚上要去同学那里,有点事。小许说,你把我心都搅乱了。张楚爱怜地摸摸小许的脸,说,乖。

  下班前,陈女士跟他约好七点半在夫子庙玫瑰酒吧见。玫瑰酒吧在夫子庙文德桥畔,文德桥是秦淮河上一座名桥,北联夫子庙,南接石坝街,东临泮池,农历十一月十五日之夜,桥两边水中各映半个月亮,是金陵一大奇景。张楚下班赶到玫瑰酒吧,进去后坐下来一看,心想,陈女士真会找地方。酒吧里窗户玻璃颜色很深,光线幽暗,轻纱垂窗,透过薄纱往外看,魁光阁的飞檐翘角,半月池的精镂照壁,得月台的雕甍绣槛,秦淮河两岸的河房水廊,还有泮池水面上的仿古画舫,像一派蔷薇色的梦筑在外面,很入眼,真如闻一多所说了,看夫子庙风景,尤如看“沐罢的美人在玻璃窗后晾发一般”。张楚这样想时,陈女士已走进来了。她一进来,就坐到张楚身边,抱住张楚,吻张楚。张楚摸了一下陈女士的脸,陈女士就更加靠紧了张楚坐。酒吧的座位靠背很高,前后旁边坐着的人都相互看不见,就是站起来,幽暗的光线也看得不甚明白。轻缓细细的音乐,像吐梦一样地在酒吧里飘。张楚也不知道,这酒吧里到底坐了多少人。

  张楚按了一下桌边上的按钮,一位小姐走过来,张楚就跟她要了两杯果子露。饮料送上来后,张楚小着声问陈女士,我说的那个事你答应不答应?陈女士不理他,就在张楚的耳边说,想死你了。说着,就把手伸进张楚的衣服里。张楚阻止住她的手,问她帮不帮忙。陈女士捏弄着张楚,一边问,你同学的爱人漂亮吗?张楚听了觉得有些好笑,说,你想得真多,我跟我那同学平时几乎不来往,他有事才找我的,我见过他老婆也就三四次。陈女士笑了,说,其实我也是逗你的,你既跟我说了,我想你也不会有那个意思。我已经跟社会处的人打过招呼了,他们那里要一个打字员,是付处长要,以后的事情你可别怪我。张楚说,你原来故意难难我,我刚才还在想怎么说服你呢,现在应该谢你了。陈女士立即拍了拍张楚的脸,说,想谢我就爱我,我难你也是想讨好你,更想讨好它。陈女士说这话时,笑着用手揉了张楚一下。张楚只好回应,手也在陈女士身上活动开来。陈女士舒心地笑了,然后亲亲张楚,说,今天不能陪你了。临下班时,家里人让我早点回去。

  张楚听陈女士说这话,有心想逗她,就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回去跟你老公练?陈女士嗯了一声,伏在张楚的肩上有一会儿没有出声。张楚有些奇怪,捧起陈女士的脸,一摸,竟全是泪。张楚有些愕然了,他想他的话不至于让陈女士伤心。他搂住陈女士,问,你怎么了?陈女士却紧紧地搂住张楚,什么也不说。过了一会儿,陈女士看看表,快九点了,对张楚说马上要走了。然后把身子依在张楚的怀里,像是倦了在睡觉似的。张楚的手摸在陈女士肩背上,心里面有些隐隐的不可名状的痛。

  陈女士起身要走时,张楚像是心有些疲倦不愿动,但还是被陈女士拉起来走。出了门,陈女士又拥抱了一下张楚,张楚说,对不起。陈女士说,不关你的事。但张楚还是不能释然,陈女士就上来亲张楚,说,别犯傻了。你陈姐就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就想让你弄个够。

  陈女士走后,张楚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回家?家里就他一个人,冷寂寂的,他不能忍受。他这刻心里有些后悔应该约了小许,现在小许多半回家了。到同学朋友家里去?他不习惯突然打搅别人。他顺着夫子庙前面的路走,不知不觉上了文德桥,他倚在桥上,望着泮池里光怪陆离的水波,心里面竟有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和空虚感。

  突然,他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陈女士。他心里一阵高兴但又有些疑问,拉住陈女士的手,问,你不是回家的?怎么还没走?陈女士上来搂住张楚,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走了,又回来看看你。

  张楚听了这话,眼里突然溢出了泪水,但在晚上陈女士不会看见。陈女士在他心中并没有位置,他每次和陈女士在一起,回去后总有些惭愧,甚至还生出一些落寞感,但陈女士却这样念着他,让他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他把手伸在陈女士的脸上揉揉,心想,以后要好好用心待她。陈女士搂了他一会儿,说,你回去吧,我必须走了。

  陈女士要走时,张楚上来又抱了一下陈女士,还吻了她,然后推陈女士走,说自己再转一会儿就走。陈女士走后,张楚心里比刚才还要空寂。他走下文德桥,上钞库街,然后到石坝街往里走,走不了多远,就到了一幢明代青砖板式小楼。张楚站在楼前,竟有些踌躇,他到这里干什么?这是一座烟花窟,这是媚香楼,一代秦淮名妓李香君曾在这里住过,只是,昔日红裳翠袖偎伴笙歌的风流繁华早已不复存在,栏杆和廊檐,在依稀的灯光里,能看得出到处是风蚀雨锈的痕迹。男人们曾把大把的钱在这里挥霍,金尽床头,卖房卖地,只求得能和妓女度过一个良辰美宵。张楚这样想着时,像走进了一个迷宫,找不到自己的出路。他甚至有些后悔,他昨晚怎么就没有要了小许,让小许煎熬,让自己煎熬。什么肉体灵魂,肉体是活着的存在,灵魂是死后的存在。活着就要有体现。眼睛是用来看的,耳朵是用来听的,嘴巴是用来吃喝的……活着,套用一句笛卡尔的话,对眼睛,是我看故我在,对耳朵,是我听故我在,对嘴巴,是我吃故我在,对性器官应也同理可证。真理,绝对的存在真理。

  张楚想到这里时,心里就生出一些对小许的歉疚感。他们两人一直爱着,彼此坦诚布公。他想,也许小许今晚会住在单身宿舍楼里,她应该想到他心里恋着她。他今天在办公室曾对她说过,他想要她。她这一刻说不定就在宿舍里等他。想到这里,张楚立即转过身,走到大马路上,拦了一辆的士,往单身宿舍赶去。他坐在车上,他想,他进去后就抱住她,告诉她,昨晚都是错的,他现在要她,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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