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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毕业那天我们失恋


     四年级下学期,随着毕业的一天天临近,大多数毕业生们陷入了迷茫之中。毕业论文总是可以通过的,可好的工作单位却不容易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扑空。有些倒霉蛋儿还花了不少冤枉钱,结果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绝望之后,也只有认命,消极等待毕业分配。

  钱晓珊和何江桥在九江的丑事,早就传到李汉宝耳朵里了,但李汉宝却以惊人的宽容感动了她。确实,她交往过这么多男人,只有李汉宝是真对她掏了心。她决定一毕业就和李汉宝结婚,用婚姻把自己的心绑紧。她爸给她和李汉宝联系到了很好的接收单位,是武汉的一家心理学研究所。

  崔艳红如愿以偿地考取了本系的研究生,传说是胡主任暗中使的劲儿,不少同学嗤之以鼻,说胡主任和她之间有猫腻。但是,不管怎么说,崔艳红起码付出了努力,起码成绩是一流的。如果根本是个赶不上架的鸭子,任凭胡主任在背后怎么使劲儿,也绝对读不了研究生。

  崔艳红确实比谁都现实,为了心中的目标,她一直埋头苦学,连人人向往的恋爱都牺牲了,这对于现在的大学生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她很可能成为继熊大春之后的胡主任的红人。有胡主任罩着,再加上她那么努力,研究生毕业之后出国深造,绝对会一路绿灯。

  越是临近毕业,我越是强烈地意识到,人,不过是命运手中的一颗小小的棋子。我没有联系到好的接收单位,沈晖也没有。一般来说,毕业分配一般是哪来哪去,沈晖可能留在武汉,我则被分回郑州。

  交了毕业论文,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剩下的就是等毕业文凭和分配结果了。

  毕业在即,可沈晖却不常来找我了,我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无法掩藏内心的恐慌。

  这天,吃过晚饭,我在校园里晃悠,一双脚竞不听使唤地带着我,来到了沈晖的宿舍门口。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他宿舍,因为他总是频繁地找我,从没让我有过等待的焦虑。我希望他不在宿舍,这样,他的冷漠就有了借口——确实是在外面忙工作的事。

  可一推开门,我就后悔来这一趟了,他正在热火朝天地打“拖拉机”。看来他冷淡我并不是因为忙,而是心思已不在我身上了。看见我,他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之后,他不情愿地把手里的纸牌递给一个观战的同学,拿上背包,走了出来。

  走到宿舍楼的拐角处,他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虽说是临近毕业,被谁看见都无所谓,可我还是觉得他的亲热搀杂着水分。我是个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决绝地把他的手拿了下来。

  他显然被我这个动作刺激了,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着我。夜黑黢黢的,他的眼睛却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晶亮。在这双眼睛里,我再也找不到从武汉大学看樱花回来那个晚上的热烈了。那天晚上,爱情刚刚从这双眼睛里发芽,嫩芽的生长要借助我给予的阳光。它已经发出来了,就一定要蓬勃生长。

  “在想什么?”他不疼不痒地问。他没有爱情在握时的理直气壮了。

  “下周就发毕业文凭了!”我的声音竟是这么凄厉,像寒夜里的狼嚎。

  “没办法。”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能力把你留在武汉。”

  “我没责备你这个。”我委屈地说,“我只想问你,咱俩的关系,就算完了吗?”

  我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起来。答案不是明摆着吗?我又何必多问?即便分手,我心里最多只可能空落一阵子,不会有疼痛了。潘正之后,也许再也不会有男人能使我疼痛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攒着心劲去找他,又终于问了出来?难道因为我把身体给过他?女人总是这样的吧?把身体给了一个男人,就会终生牵挂着他?

  “不是我想分开,是路被堵死了。”他说,“无奈,你现在该明白无奈的意思了吧?”

  “所以你就屈服了?认了?”

  “能怎么样?马上结婚,然后你回郑州,我在武汉?”

  “不是有几对报名支边了吗……”这句话,我说得如此怯懦,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头脑发热的人,才会为了分在一起去那种地方!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你是害怕吃苦,还是怀疑爱情?”

  “关键是那里赚不到大钱,没法实现我的理想。再说,爱情会老,你信吗?”他把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说,“蔷薇,你是个聪明人,看开点,珍惜过程吧,只有过程才是最真实的!”

  我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我只想哭个痛快。他抱住了我,下巴顶在了我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额头被他的泪浸湿了。

  两个人平静下来之后,他揽着我朝校门口走。我明白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却没有一丝与之计较的力气了。我木偶一样被他牵着上了公共汽车,又下了公共汽车,走在通往湖北文联的小路上。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暴雨,这条郊区的小土路,不少地方被冲垮了。路旁的水沟流水潺潺,蛙鸣阵阵。

  他打开背包,把几本从宿舍里收拾出来的情色小说,扔进了水沟,很快就沉下去了。我明白,他这是在抛弃过去,他一直是个喜欢抛弃过去的人。在这一点上,他和潘正完全相反。很快,我也会和这几本书一样,被他抛在人生的路途上。

  走进湖北文联里的这个熟悉的小窝,一股湿潮之气扑面而来。窗户关得紧紧的,月白色布满小蓝花的窗帘和墙壁一样安静。大床靠背上的书橱里,有一排他喜欢看的翻译小说,床头上放着的清水瓶里没有花,空得令人心寒,床头柜的烟灰缸里立着半截蜡烛,是上次来这里写论文时,偏巧遇到停电点上的……

  他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红葡萄酒,倒满了两只玻璃杯。两个人都没有话,只是机械地喝着,痴望着彼此。后窗外的远处有个水塘,青蛙们在疯狂地鼓噪,声音单调得令人想尖叫。一瓶酒很快就被喝得干干净净,两个人都醉了。按说一瓶酒不会醉了两个人,可两个人确实都烂醉如泥,瘫在了床上。

  “咱俩应该有个仪式……”他含糊不清地说着,眼睛里忽地就含满了泪。

  “用身体分手?”我说着,泪也流了出来。

  “等到你80岁那一天,你会明白,最珍贵,最华丽的回忆,只有身体!”

  我还理解不了他这句话的含义,但也没有拒绝他脱掉我的衣服。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毕业文凭一发下来,我就没有理由再在武汉停留了。

  两个赤裸的人抱在了一起,攒足了所有的心劲儿,要做最后一场惊天动地的爱。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失败了。

  这,对于我和他来说,不知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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