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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夏日的午后,下着大雨,满城从教室出来,准备去见导师。他撑起雨伞,刚一抬头,就看到画家无所事事地伫立在对面那幢教学楼的屋檐下。

  画家手里没有伞,显然是在去导师家的半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暴雨。满城没有多加思索,撑着伞飞身跑向画家落脚的地方。画家看见他,稍一吃惊,随即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哟,这么小的伞?是女士用的吧?”他一边移身伞下,一边风趣地说着。

  满城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把雨伞尽量转向画家。雨伞确实是女用的太阳伞,满城离家时,是清川细心地替他收进行囊。

  雨太大了,眨眼工夫,满城的一半肩膀就被淋得透湿。画家察觉到了,笑着伸过一只手臂,搭在满城湿漉漉的肩头。

  “来,小伙子,让我搂着你!”

  两个人的距离异乎寻常地近了,躯体之间几乎密不透风。画家被汗水和雨水润湿的T恤紧紧贴在身上,透出松弛的肌理的线条,是果实成熟到极致后的烂醉甜蜜的松弛,有着匪夷所思的性感。

  他比满城足足高半头,满城的脸刚及他的腋下。他的步速很快,满城就像一只小兽,被他裹挟着。在最初的不适过后,一种温煦浓郁的肉体气息迎面扑来,满城顿时有了融化般的感觉,犹如深陷睡眠,所有的感知器官都变得松懈和散漫。那一瞬,满城忽然有了奇异的欲念。他的灵魂脱身而出,物化成画家那张清朝大床上的女人。

  那晚,满城做了一个梦。画家降临在他的梦境中。他们呆在一间陌生的起居室里,窗帘是纯黄色的,没有丝毫点缀,室内因而笼罩着昏黄的光影。

  画家穿着运动背心和一条薄薄的黑色短裤,巨大的身胚将房间堵得满满的。他用那双眼袋很重的眼睛直直逼视着满城,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嘴唇,非常饥渴。”

  满城当真感到了来自唇部的干涸,而口腔却水分充沛。他想咽一口唾沫,但喉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他看了画家一眼,浑身燥热难耐。

  接下来,他被拥进了画家的怀里,他的头靠着画家厚厚的胸膛,透过画家身体的缝隙,注视着被太阳光隐约照射着的黄颜色的空间。

  画家的脂肪太厚,从前胸到腹部堆积起了无数细小的褶皱。他像一张宽大轻盈的毡毯,飞旋在满城的上方。

  就在这一刻,他醒了过来。

  这是多么惆怅的梦啊。已婚三年的男人,在梦境中交往男人。

  其时是满城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他随之通过了论文答辩,获得了硕士学位证书。在雨天的相逢后,他和画家又淡淡如常地见过几回面,然后他就回到家乡工作了。

  在以后的年月,满城多次梦见画家。在悬挂着黄窗帘的房间里,画家那褶皱密布的苍老的身躯,犹如满是旋涡的波浪,把满城深深吞没。

  杨 玉 环

  满城雪白的男女关系史,因画家的形象而被涂抹了绚丽的色彩。细瘦的清川再也无法勾起他的欲望,然而,他的道德底线还不足以让他坦然去亲近一位男人。于是他的目光就交缠在了那些肥硕的、体健如牛的女人身上。

  最初的那一名,属于美发店的游凤,相貌普通,白天是规规矩矩的理发师,夜晚兼操皮肉生涯。满城花了70块钱,在她那间阴湿的出租屋过了一夜。她的开价其实是50块,另外的20块钱,是满城心甘情愿付给她的小费。那一晚,满城相当卖力,打叠起软语温言,把他全部的关于性的体验都历练了一遍。

  满城的初衷是出于奇怪的虚荣与自尊,渴望能够真正取悦她。可惜她全然不领情,对他的温柔视而不见,甚至厌倦地睡了过去。在后来的演练过程,她再一次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不过满城仍然达到了他的愿望。在他给出20块钱的小费后,她很爽快地说出了行内最丰润最当红的一个女人,置身于一间神秘的夜总会,艺名叫做杨玉环,其肥润嫩滑仿同大名鼎鼎的杨贵妃。

  满城旋即去了那家夜总会,一睹芳泽。那是一个以情色消费为主的地方,遍布着舞客和嫖客。舞客是去跳一种“沙舞”——舞女们站在门口,排成一列,等待被挑选。客人相中舞伴后,就在幽暗的灯光缓慢的音乐里随兴而舞。有的客人干脆搂着舞女,立在墙角,上半身纹丝不动,下半身疯狂擦动。这种隔靴搔痒的舞蹈,大约5元到10元一曲。夜总会赚的是酒水的高额利润。

  杨贵妃不伴舞,她是真枪实弹的娼妓,演练方向比较单一——上床。

  前三次,满城吃了闭门羹,因为杨玉环的上客率奇高,早早就被人包断了。见她一面,需要预约,需要交付定金。该女以批发为主,零售为辅,是暗娼里的佼佼者。满城只好以寻常酒客的身份,枯坐向隅。

  满城酒量有限,喝下两杯红酒,眼前景物便有些晃荡。迷离中,当年唐玄宗的怀中尤物已在身畔,冰肌玉骨尽在指掌间。他伸出手,拼命抓牢她。那是帝王的女人,亦是他的女人。唐玄宗他妈的算什么鸟!这一刻的杨玉环,专属花满城。

  半夜醒来,是在夜总会如火车座位的包厢里,狭窄的坚硬的长椅烙得他浑身生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拼了全力紧抱住的,不过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沉甸甸的美丽胸脯,弹子球一样充盈的乳头,存在于他酒后的想象中。

  满城为这一次酒后失德付出了500元钱,其中大半用来支付那瓶商标模糊的红酒。夜总会的价码高得离谱,这是满城始料未及的。掏空了钱袋的仓皇,使得他压根儿没来得及跟那位共度良宵的女子闲聊几句。

  杨玉环的那一夜,是他望眼欲穿的,他为此花费了大部分私房钱,相当于他整月的工资。不曾想,千呼万唤始出现的杨玉环,却让他大失所望。以烟花女子的档次,她的容貌是上乘的。所谓肥的传言,多半是一帮肮脏爷们儿的鼓噪而已。实际上她并不胖,腰身玲珑,手足细细。她的肥润,不过是缘于沉甸甸的臀部和尺寸迷人的胸,像色情网站里的漫画女郎,某些部位夸张得叫人双目喷火。

  那是一次屈辱和惨痛的记忆。满城前所未有地出现了半途而废的现象,他觉得自己摸到了硅胶的成分,因此一败涂地。杨玉环使尽百般解数,都没能拯救住他的意兴阑珊。

  泡妞的过程,满城并不快乐。没有他想要的肥女人。还有,被破门而入的警察逮个正着的惊恐,以及传染上恶疾的忧虑,令他时时刻刻胆颤心惊。他是在挑战他自己的原则。挑战整个社会的伦理道德。前者不要紧,但后者——

  迄今为止,严密的社会秩序一直在他眼前,终有一日,它会伸伸懒腰,站起身来收拾他,一切个体的生命将为之黯然失色。

  他停止了寻花问柳,下决心做一个明亮的好男人。他忘掉了那些暗夜里惊鸿一瞥的女人,不再鬼混。

  就在此时,桃从天而降。

  她是满城在婚姻以外的第四名女人,一个深街幽巷的良家妇女。

  黄色向日葵的窗帘

  桃的远房表哥是满城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新西兰发展。衣锦还乡时,出资搞了大规模的同学会。由于应酬繁多且停留时间有限,桃的远方表哥不打算一一拜晤各方亲友,在同学会结束时,他托付满城为桃带去一份小礼物。

  满城按图索骥找到了桃的住处,那时桃的丈夫去了广州打工。桃的儿子念高中,母子俩生计艰难,连开一个小卖部的本钱都难以筹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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