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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点的菜很快送来了。仲秋拿起老豆腐干,边嚼边说:“这是一个方面。但生存的压力对年轻人来说,确实比我们当初大好多倍。就说这个——”仲秋措着词,说她是“小姐”,似乎含有贬意,说她是“姑娘”,好像又不准确,说她是“女的”,又不尊重,觉得还是采访时的定位好一些:女子。因此,他就接着说下去,“女子大学毕业,和男朋友双双来这里创业。一年过后,业没创下,钱没找几个。同居的男友却当上了女老板的面首,住进了老板专门为他买的豪宅。女子受到沉重一击。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连倾诉的人都没有。想回到北方,回到老家。但她家是贫穷的农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到那里去求职都困难。在这里好歹她还有一份工作。”

  胖子给他拈了一块香酥排骨,说:“边吃边说。”

  仲秋啃了一口排骨,继续说:“天有不测风云。不久,公司业务调整,她失业了。到人才市场去了好多次,最后在一个广告公司求到了职。说是公司,实际上只有五六个人。也许是无聊,也许是空虚,也许是需要,反正,她和公司的头儿好上了。后来她才知道,这头儿的儿子都快高中毕业了,而且,他并没有和老婆离婚。但是,生米已煮成了熟饭,就当几年他的情人吧。反正她原来那个男朋友不也是老板的情人么?但好景不长,头儿的老婆来闹了几次,头儿最后给她摊牌了。就在昨天晚上。”

  “这种老东西,还有什么翘的?摊牌就摊牌。二十多岁的姑娘,还怕找不到男人,没志气!”

  “你说得轻巧。”仲秋把排骨啃完后,说,“她也是这样想的。你这种老男人,有什么值得留念的?正求之不得。可是,那男人留下了半个月的工资,解聘了她。”

  “为什么?”

  “他老婆要他解聘。”

  “他妈的!”胖子用力在桌子上捶了一下,“他耳朵没有长骨头?”

  “不是。这个公司的大部分开办费是他老婆的老汉出的。她老汉是工商局的局长。”

  “啊——”胖子像被一颗无形的子弹击倒了,“原来如此!”

  仲秋不断地吃着菜,说:“不管她了。说我们的。你找我干什么?这样急风扯火的。”

  “没有什么。”胖子还没有从那个女子的遭遇中回过神来。

  水云间一时陷入了寂静,只听见两个人的咀嚼声。

  “呜!”不知是轮船要泊港还是起锚的声音从挂着的上面有士女影象的丝竹窗帘里传进来。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对襟衣服,俨然一副三四十年代茶馆服务生打办的茶博士提着一把发亮的红铜茶壶进来添水了。那有一米长的壶嘴远远地伸了过来。突然觉得不对,把长长的壶嘴斜过去,伸手把胖子的茶碗盖取下,斜插在茶碗和碗托形成的一个缝隙中,然后退后一步,提正铜壶,提壶的手半伸出,让壶嘴对着茶碗点了点,再抬高壶嘴并缩回手,使壶嘴与茶碗有一尺多的高低距离,屏住气,铜壶前倾,一股银亮的水形成一个弧形,划破桌面这个小小的空间,准确地落到茶碗里。快要满了,茶博士把铜壶朝上一抬,泻出的水嘎然而止。茶碗里的水刚好九分满,另一分恰好是碗盖的位置。接着,如法炮制,给仲秋添水。

  仲秋喝过好多次这种盖碗茶,这次茶博士还算做得干净利索,看着他的背影,说:“这小伙子,技术不错。”

  “一般化。”胖子说,“有的可以倒一米远,滴水不漏。”

  “那是成都。我去喝过,单是摆茶碗就有讲究。把七八个有底托、有盖子的青花瓷碗抱 在怀里,不是像我们这里一个个摆,而是甩。”仲秋做了一个动作,“刚好甩在每个茶客面前,而且不烂。神!”

  “他们这里的师傅,就会这一手。去年底回成都去了。”

  这餐饭很快要吃完了。胖子搁下筷子,从牙签筒里取出一根牙签,剔着牙花,好像是不经意地说:“李一凡走了。”

  仲秋正在一颗颗地往嘴里“数”着花生米,好像没听清楚,其实他听清楚了,只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故意加重了语气:“什么?”

  胖子也提高了声调:“小李离开了。”

  仲秋停下“数”,但嘴里还在嚼着。问:“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离开?”

  胖子没有回答,似有难言之隐:“呃……”

  仲秋急了,追了一句:“她在你这里干得很愉快噻。”

  胖子叹了一声:“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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