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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她的丈夫在日本留学,这件事她不敢告诉他,只有自己默默地承受。朱誉群找过她,要她不要再告,说:“你只要不再反映。我们一切好说。给你加两级工资,给一大笔奖金,要不,让你去日本探半年亲,等等。否则,有你的好戏看。”她不相信,她要斗到底。现在毕竟不是文化大革命时期了。自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要用法律来捍卫自己、捍卫自己的尊严。

  她想得太简单了。一张罪恶的网已经向她撒来,一个挖好的陷阱已经移到了她的脚下。那年秋天开始的“严打斗争”将她作为暗娼抓了进去。她一再反映、申诉,但有好几个证人的证词,特别是盖有公司大印的《关于许琼卖淫事实的说明》的揭发材料,更不容她反驳了。不信组织的信谁的?许琼被判刑四年,送到监狱服刑。远在日本的丈夫得知这事后,二话没说,提出了离婚。

  许琼服刑满后,回到了这个生养她的城市,发誓要告倒朱誉群,要洗清自己的冤屈,开始四处告状。但收效甚微。最后找到了我和另几个人大代表。我们联名写了议案。全国人大很关心,将议案的有关内容转给了市里。市里也作了调查,回复还是和过去差不多。也就是说,她翻不了她的冤案。

  无奈,我们就只好让她来找你,用你这支如椽大笔,为这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弱女子伸张大义!

  仲秋看完信,又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女人,心里有点乱。她的遭遇真如熊总写的这样吗?作为一个记者,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已被岁月的沧桑折磨成了这副模样,看她的五官、她的身板,原本是一个美人儿啊!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当初,为什么没有告倒朱誉群?”

  女人叹了一口气,说:“他的关系网太大。公安、检察院和妇联开始都为我说话,也叫我写了不少材料,还提供了物证。以后就不了了之。然后就把我抓起来了。”

  “什么理由?”仲秋问。

  “说我是暗娼……”许琼全身抖了一下,眼泪滚了出来。

  “要证据呀!”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说:“他们做了假材料,朝我身上拨脏水。朱誉群也倒打一耙,说我去勾引他,为了加工资、得奖金和到日本探亲。”

  “你的物证可以说话呀!”仲秋显得一点急愤了。

  “他们说,那内裤是我自己撕烂的……”

  仲秋抢过话头:“那裤子上的……”

  许群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说是我与别的男人的……”

  “叫他们去化验,看是朱誉群的还是别人的,不是一下就可以说明白了吗?”

  “他们说,找不到了。”

  一个弱女子,没有了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物证,面对朱誉群的强大的关系网,面对代表国家的专政机关,孤立无援,在那个时期,其结局可想而知。仲秋看见弱不禁风的许琼一直站在门外的过道上,真想让她进去坐着谈,话到嘴边,又被理智或者叫世故挡了回去。她现在是这种身份,家里又没有另外的人,万一……以后,他可说不清楚。

  几个新闻界的老前辈告诫过他:“你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特别是要讲真话,要敢于碰硬,要批评报道,那么你就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轻易受伤。被批评的人是会想尽千方百计来为自己辩护,来搞你,甚至不惜动用一级或几级组织来和你斗。”这些年,仲秋一直把它牢记于心,随时受用。他狠了狠心,让她继续在门外站着。这是他当记者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对采访对象的不礼貌。

  他把信折好,放进信封里,转换了话题:“你到哪些地方去反映过?”

  “能去的都去了。”说着,她从提包里取出一叠厚厚的材料,递给他,“后来,在别人的推荐下我才去找到了熊总。他和他的几个代表很热心,但是……他说,他们碰了软钉子。惟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舆论来呼吁了。所以就叫我来找你。”

  仲秋用上牙轻轻地咬着下唇,一时没吭声。如果许琼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看似简单的案子,实则很复杂,要不,她告了这几年,又加上熊总等全国人大代表的呼吁,都没有弄翻过来?当年凭人证、单位的材料抓她、判刑的办案人员,有的可能升迁了,有的可能调动了,有的可能退休了,现在再组织复查还不是要找这些人?即使许琼是冤枉的,又有谁愿检讨过去,说自己错了?有良心发现者也宁愿在内心反省,而不愿公开,因为这要牵一发动全身呀!何况许琼的材料不过硬,没有物证、没有人证!明知朱誉群搞的是假材料,那几个他的心腹作的是假证,但你怎么推翻?除非他们站出来否定自己!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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