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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强民只好又站住,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我警告你,法律不是你手里玩弄的泥巴!”

  郭小鹏满面诚实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的确有重要情况反映,但条件是必须汪静飞来我才讲。”

  强民审视着他问:“真的!”

  “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有必要跟你们做游戏吗?请您相信我。”郭小鹏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我会向上级领导反映你的请求。”强民说完,快步走出。

  海州临滨公园,落日即将沉入光滑如镜的水面。四周一片静寂,游人渐渐稀少。

  李新建在划船,双臂有力地摆动。鲁晓飞若有所思地默默坐在船头。李新建的脸上写满爱意,他深情地注视着鲁晓飞问:“什么时候离开海州?”

  鲁晓飞避开他炽热的目光,声音不高地说:“命令我即日返回,就这一两天吧。”

  “那咱们……”李新建斟词酌句,一时想不起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顺口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鲁晓飞能够明白他想说什么,但心如平静的湖面,笼统地回答道:“我想,总会有见面机会的。”

  李新建意犹未尽,正想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汪静飞的手机响了。她简短地说完“好的”之后,就合上手机对李新建说:“我要回去,有任务。”

  李新建用充满狐疑的眼光看着她,忍了忍没有发问。

  审讯室里,灯光特别的亮。

  郭小鹏端坐在一张椅子上。鲁晓飞坐在他对面的另外一张椅子上。

  鲁晓飞看着戴脚镣手铐的郭小鹏,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双目注视着他。

  郭小鹏似笑非笑地说:“我断定你会来的。”

  鲁晓飞以温和的口吻道:“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郭小鹏把手中的纸放到桌子上。“咱们先把公事了了,好能让你安心地听我倾诉。”他用下巴点点桌子上的纸,“这上面有我在国外银行的数字账号,里边有五千万块钱。与其像二次大战时犹太人的存款那样便宜瑞士银行了,还不如送给你。”

  鲁晓飞问:“你不是说,所有的账号,都记录在商务通里了吗?”

  “小时候,我要是犯错了,林子烈并不打我。他只是罚我不许吃饭。有一次,我犯了大事,一个礼拜没吃饭。”郭小鹏说到这儿笑笑,“可我一点不饿。原因就是我在平时攒下一些吃的,藏在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时刻准备度荒用。”他的眼里闪出亮光,“再说,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对你是个例外。给你的商务通里没放炸弹就是个例子。但我还没有例外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多少留了一手。”

  鲁晓飞把那张纸拿到自己一边,但并没有马上看。

  “另外,纸上还有你们感兴趣的除胡安以外的几个大人物的名字和他们受贿的证据。”

  鲁晓飞仍然没有动那张纸。

  郭小鹏似乎很满意:“你将来一定会成为顶尖级的人物的。你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鲁晓飞依旧是正襟危坐,没有任何反应。

  郭小鹏很轻松的样子说:“现在,我可以痛痛快快地给你讲讲我的心路历程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些吗?我反复想了想,应该告诉你,尽管是你把我送上了断头台。人生自古谁无死?况且我对这个世界的确很厌倦。我必须尽快到另一个世界去陪伴我亲爱的母亲,——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

  鲁晓飞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郭小鹏试图像平常一样,翘起二郎腿,但镣铐阻止了他。“人看人,好像都是一样的。一群两足无毛动物而已。但如果仔细观察,你便可以发现,这是一个结构复杂的世界。有最高层,生活在其中的人,有着充分的精神和物质供应。然后,随着层数的降低,供应开始减少。到了最底层,所获得的能量,勉强能维持生存,而其精神供应,则几乎等于零。我本人,就生活在其中。”

  鲁晓飞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郭小鹏显然也感觉到了鲁晓飞的疑问。“以常人浅薄的眼光,肯定认为我在胡说。的确,我的生父,是一位著名的作家,从他那里,我继承了优良的思维基因。我的母亲,是一位也算知名的演员,从她那里,我继承了还算周正的容貌。我的继父,是高级干部,从他那里,我获得了一些旁人不可能获得的机会。这样的结构,其实已经规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鲁晓飞不能不说话了:“我见过许多类似家庭出身的人,并没有走你的路。”

  郭小鹏语调平和地制止她的插人:“请你注意这样一个事实:你还有很多机会阐述你的观点,而我,满打满算,也顶多十个小时了!”

  他这么一说,鲁晓飞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郭小鹏接着刚才的那股气说:“人往前看,似乎充满了偶然,但到了总结的时候,回头一看,一切其实都是规定好的。你认识我的时间不长,没有机会看到我真正吃饭。平时在宴会上,我都是斯斯文文,小口小口地吃。可一旦放开,我可以在涮三斤半肉之后,再来半只烤鸭和一个大冰淇淋。然后三天不吃饭也不要紧。我怀揣十美元到美国时,不凭借这个,连活也很难活下来。”

  鲁晓飞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郭小鹏察觉到了,随即切入到主题:“你们习惯于把人群分成罪犯和非罪犯。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好人、坏人。并由此衍生出高尚、卑鄙等一系列玩艺儿。但我告诉你,一切不过是机会而已。穷乡僻壤的犯罪率低,根本不能说明那儿的人高尚,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选择。没有选择,就不会痛苦。我父亲当在派,被流放到海州,他一点都不痛苦,因为他只能来。我继父被打倒,他也不痛苦,因为他只能被打倒。我母亲改嫁到林家,别的不说,光是林小强对她无微不至的搔扰,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可她仍然不痛苦,因为有我和弟弟,她甚至连死都不能选择。”

  鲁晓飞心中一颤,眼里露出疑惑的神情。

  郭小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疑问”,解释道:“你可能会认为在林家这种高干家庭,怎么会有乱伦的脏事?可它就是存在。林小强是个性欲非常强烈的人,这肯定也来自基因,和林子烈早年对我母亲的搔扰,如出一辙。林小强搔扰度最强的那个阶段,正好是林子烈被打倒的那个阶段。有一天晚上,他溜进我母亲的房间,不顾母亲的哀求,强行非礼。就在这个时候,只有四五岁的我,拿着一根我勉强能拿动的棒子,一棒子打在他的后脑上,把他打昏了。”

  鲁晓飞见他嘴唇颤抖,便把水杯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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