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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4)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指环说:“就像我半年前那样吗?虽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我曾说过我再也不去那个地方了,也不要让其他任何人去那里。”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玉指环又回到了你的手指上,荒村的噩梦重新降临,你只有再回去如法炮制一次,或许还能发现阿环的秘密。”

  “阿环的秘密?”我刚被调动起情绪,但又摇摇头说,“可现在只剩下十几个小时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还不算晚,只要我们现在出发,黄昏前就可以到达荒村。在那里就算有潜伏的危险,也总比留在这里干瞪眼强。”

  她这一番话让我羞愧难当,我怔怔地问:“你怎么变得那么勇敢?’’

  春雨淡淡地回答:“因为我经历过彻骨的恐惧。”

  我沉默着看了看她的眼睛,然后把头转向细雨霏霏的窗外,斩钉截铁地说:“去荒村,现在就出发!”

  两个小时后。

  雨停了。

  车窗外的天空依然阴沉,但雨后的景色显得妩媚了许多。长途大巴已经驶出了市区,冬季的郊外田野是灰色的,笼罩在一片水墨画般的雾气中。

  这辆大巴是从上海开往浙江省K市西冷镇的,大约要下午3点多钟才能到达。我坐在靠后的座位上,而春雨正坐在我身边靠窗的座位上。

  我目光静止着看着窗外,高速公路边的栏杆向后飞速撤退,但这一切很快就模糊了,只剩下窗边春雨的脸庞。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我,又把脸对准了窗外。

  “你在想什么?”

  我终于问她了。左手无名指上,玉指环更加冰凉,也许是离它的故乡更近了一些。

  春雨把头侧了侧说:“在想半年多前,我和霍强、韩小枫还有苏天平,我们四个人一起去荒村时的情景。”

  “物是人非了。路边还是这片田野,而那三个人不是死了,就是丢了灵魂,现在你才是真正惟一的幸存者。”

  她还是把目光对准了窗外,语气无奈地说:“一切都还像昨天那样,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这之间我又经历了《地狱的第19层》,为什么我在小说家笔下总是那么悲惨?”

  “因为你是神创造的尤物——任何小说都需要一个供读者们同情和可怜的对象,而你春雨就是这么一个人物。”

  “于是你让我在《荒村归来》里又随你去了荒村?”

  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以小说作者,还是以书中人物的身份说话:“咦,不是你坚持要来荒村的?当我们离开苏天平房子时,我让你赶紧回学校去,由我一个人去荒村就行了。”

  “不行!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不仅仅是因为你。”

  “还因为你想再见荒村一眼?”

  春雨尴尬地点了点头:“对。虽然我曾经对那里充满了恐惧,但是那个地方给了我最初的勇气,支持着我熬过了最痛苦的那十九个日日夜夜,我想我必须还要去那里看一看。”

  她的眼睛始终对着窗外,我也不好意思再说话了,便从包里拿出那本《梦境的毁灭》,翻到了全书的第六章,这一章的名字更加吓人,叫做“噩梦的精神分析”。

  许子心为什么要在书中反复探讨这些问题?难道他自己也是噩梦的受害者?或许他正在某个暗处观察着我吧,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玻璃上隐隐现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我赶紧低下头驱走了自己的妄想,在《梦境的毁灭》的第六章里,许子心并未像前面那样叙述古代文明,而是直截了当地阐述了他对梦境的理解:

  梦是无意识的挣扎。

  许子心又一次提出他的见解,反复强调了无意识——强烈的欲望和冲动,如果它们要到达意识阶段,则必然要经过无意识与前意识间、前意识与意识间的两道审查。这种审查是由自我和超我完成的。

  无意识内的欲望和冲动代表着本能的力量,所以它拥有巨大的能量,虽然一直遭到我们的压抑,但总是隐藏在暗处蠢动着。睡眠时超我的功能会大大减弱,无意识的欲望会通过做梦释放出来,所以我们的梦境里常有许多黑暗与可怕的成分。

  “梦是愿望的达成”——这是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对梦的本质作的经典概括,而“梦是无意识的挣扎”则是许子心在《梦境的毁灭》中对梦的特性作的经典归纳。

  接下来许子心对梦的阐述,则使我更加胆战心惊,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指环,似乎也紧了起来——

  梦能否被控制?

  外在的力量能否控制梦?我认为是可以的。这种力量在某些条件下会变得极其强大,甚至可以制造噩梦摧毁人的生命一这就是传说中的“噩梦杀人事件”!

  事实上在古代文献中,确实有噩梦杀人的记载,只是这些记载常被人们当做是传说或者巫术。但当代“神秘心理学”的研究证明:通过某种特殊的媒介,比如语言、文字、音乐、图像等等,凡一切具有心理暗示作用的事和物,均可以起到控制个体梦境的作用。

  这种被控制的梦境一旦出现,就会产生毁灭性的效果,因为——梦境的毁灭,就是人类的毁灭。

  “梦境的毁灭,就是人类的毁灭?”

  我忍不住念出了书中的这句话,让春雨紧张地回过头来:“你在说什么?”

  长途大巴已进入浙江境内,车窗外的风景又有了些变化,只是天空仍然异常阴冷,我盯着窗外说:“你说噩梦能不能杀人?”

  这句话显然也触及到了春雨的噩梦,她低下头想了许久回答:“是的,霍强和韩小枫就是例子。”

  “你还记得回上海以后做的那个噩梦吗?”

  “不,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但我摇了摇头,冷冷地说:“你是强迫自己忘记那个梦,其实那个梦一直都在你心里,只是被你藏在某个小小的柜子里,而你忘记了那个柜子在房间的哪个角落。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那个柜子的,当你打开柜子的一刹那,便是噩梦重临的时刻。”

  春雨的脸色已经苍白了,她别过了头去:“不要再逼我了,我承认我一直都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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