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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可你们毕竟有自己的祖国,有同情你们的亲人……可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家,只有别人对我的恨……”

  “你他妈不要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为自己开脱罪责!这是你们德国人自作自受!打他!打死他!”

  苦力们的情绪被煽动起来了,他们把所遭受的摧残、饥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切一切,全部向这个德国将军发泄起来。霍夫曼转眼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口鼻出血了。后来,维克多进来了才厉声制止大家:“听着,今后谁也不许再找他的麻烦!谁再找他麻烦,可别怪我不客气!”维克多是医生,大家经常有求于他,他的话很有威慑力。

  这时,霍夫曼却说了一句:“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维克多顿时一惊,“是不是通知你去受审了?”

  “是的。”霍夫曼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明天。”

  “也许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维克多安慰着霍夫曼。

  “不,即使希特勒不处死我,盟军打过来也不会放过我的。”霍夫曼说。

  面对生离死别,两个特殊的朋友却有着人类相通的感情。两人默默无语,紧紧地握着对方瘦骨嶙峋的手,默默地传送着内心难以名状的感伤。

  霍夫曼将妻子那首遗作送给了维克多,他说:“如果可能,请你把这首遗作送给金玲。我不希望这首歌跟我走进地狱,它应该留在人间,留给千千万万个母亲。要让人们知道,战争不仅给被侵略的国家带来了灾难,也同样给侵略者带来了灾难,甚至是更加残酷的灾难!告诉你的这些朋友,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在面临死亡的前夜,叛逆的德国将军道出了自己对这场战争的深刻认识。

  这天晚上,维克多同霍夫曼躺在一张床上,两人整整谈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维克多与霍夫曼告别时,两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这天上午在厨房里干活的拉丽特,一直魂不守舍地望着窗外。当她从维克多那里得知霍夫曼要被押上军事法庭的消息时,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一起干活的两个女人问她怎么了,她无法回答她们,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按理讲,在这地狱般的集中营里,人的感情早已被死亡和苦难磨跞得迟钝了、麻木了,拉丽特也很久都不会哭了。可今天,一听到霍夫曼要被送上绞刑架了,她却伤心地哭起来。她在心里不停地咒骂自己:浑蛋,你为什么要哭?他是罪恶累累的纳粹将军,罪有应得,你为什么要为他落泪?

  但是,泪水并不听从理智的操纵。当拉丽特看到霍夫曼拄着棍子,被党卫军押上吉普车的刹那,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地疼痛,泪水泉涌般地流了出来。

  拉丽特,这位三十三岁的姑娘早在那次刺杀未遂、被霍夫曼释放回来之后,就对这位德国将军产生了好感。后来,又看到他多次赦免反战人士死刑;再后来,得知他参加反希特勒组织,被关进了集中营……她对他的人格竟肃然起敬了。她那颗高傲的、从来没有被男人占领过的心,第一次被这个生死未卜、憔悴不堪的德国将军占领了。

  爱情,常常是不分场合和时间的。拉丽特是一个嫉恶如仇、敢爱敢恨的人。开始,她在心里极力否定这种不该产生的感情,一再咒骂自己是认贼作父、敌友不分的浑蛋。可是,无论她怎样低毁自己,压抑自己,那不该产生的情感却像当年要刺杀霍夫曼时一样,强烈地占据着她的心,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它,也无法改变它。于是,她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一次次地给霍夫曼送去吃的。可是,就在她悄悄地品尝着尽管苦涩,但毕竟是第一次的爱情之果时,却看到她的意中人被押上了囚车,送去受绞刑了,她的心真像被撕碎了一般。

  三十多岁了,她第一次产生的美好情感,竟被残酷的现实辗得粉碎,连一点儿机会都没给她留下,她觉得上帝太残酷了。

  然而,将近中午时,拉丽特却突然看到霍夫曼又被押回来了。

  “啊,上帝……”她惊喜得大叫起来,心中的痛苦顿时化作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她急忙从窗子里跳出来,跑进霍夫曼的牢房,她真想一头扑到霍夫曼的怀抱里胞住他大哭一场。可是,一见到霍夫曼,一种本能的矜待,使她保持了距离,又用冷漠严严实实地包裹起内心的那份炽烈。

  “为什么把你又送回来了?”拉丽特站在门口,冷冷地问道。

  “啊,今天早晨,美国飞机把法庭炸了,把主审‘7·20’案件的法庭庭长法赖斯勒法官给炸死了,卷宗全部炸光,所以……”

  “那他们就不会审判你了?”拉丽特又问道。

  “不知道……”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话虽然是热的,语调却像冰一样寒冷。

  霍夫曼忘不了那把藏在鲜花里的匕首,不知此时她的话是嘲讽还是奚落。

  “我不希望你被德国人处死……”拉丽特又说了一句。

  “拉丽特小姐,我并没有伤害过你……”霍夫曼还以为她希望自己被交到盟军手里呢。

  “你这个笨蛋,难道连我的话都听不懂吗?”拉丽特突然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听着,我不希望你被处死!尽管你罪大恶极,可你毕竟还是一个有人性的人,而且,你不止一次地帮助过我们,所以,我希望你能活下去!这回你听明白了吧?笨蛋!”

  霍夫曼被抢白得目瞪口呆,莫名其妙。他当然不会想到拉丽特会爱上他,谁会在这种时候爱上一个十恶不赦、生死未卜的德国将军呢?好一会儿他才嗫嚅道:“谢谢……”

  拉丽特却说:“我不听你的狗屁谢谢!”然后扔给他几块马铃薯就跑了。

  1945年春天,全世界敲响了法西斯灭亡的丧钟。

  4月16日,苏军怀着二千多万同胞死于德国法西斯铁蹄下的深仇大恨,调动六千多辆坦克、七千五百架飞机、二百五十万大军,从奥得河对岸冲过来,以其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向制造了无数罪恶、早已百孔千疮的纳粹老巢柏林,发起了毁灭性的进攻。

  面对苏军的强大攻势,面对全世界敲响的丧钟,纳粹德国宣传部长戈培尔——这个侏儒般的小儿麻痹症患者,却向柏林军民发出了最后的垂死动员令:“如果战争失败,那么日耳曼民族也将灭亡!因此,没有必要考虑维持这个民族最原始的基础问题,到了应该由德国人自己把这个基础毁灭的时候了!”

  戈培尔荒谬地要求全体德国人为纳粹殉葬,为千古罪人希特勒殉葬。正因如此,苏军攻打柏林时的巷战打得异常激烈,异常残酷,一时间苏军战士的尸体堆满了大街小巷。

  十几天苦战之后,苏军终于逼近了柏林的威廉街和总理府。

  1945年4月30日下午三点三十分,刚与新妇爱娃举行婚礼的希特勒,用子弹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在此之前,希特勒下令:“把所有在押还没来得及审判的叛逆分子全部处死,一个不留!”他不允许这些叛逆者落到盟军手里。

  于是,死神再次逼近了霍夫曼。而且,这次无需任何审判形式。但是,当罗克少校带着希特勒走进地狱前的命令来到集中营,准备处决最后两名叛逆的将军时,却忽然飞来一颗炸弹。这样,霍夫曼再次捡了一条性命。

  一连数天,这个罪恶的策源地到处都充满了爆炸声、枪炮声。房倒屋塌声,随处可见血肉模糊的尸体及残肢断腿的呻吟者。集中营里,党卫军逼迫苦力仍在造枪炮、造子弹,用来供应日夜巷战的军民,谁逃跑就打死谁。憔悴不堪的苦力们在心惊肉跳的煎熬中,苦挨着战争结束前的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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