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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两位亲戚说什么也不相信,他的表弟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么大的官儿再廉洁,也不至于连几百元都拿不出来呀?……”

  那位远房叔叔说:“……咳,这俗话说,‘人生在世,什么都需要有,就是别有病;什么都没有,就是别没有钱’啊……”

  赵义同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作声。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但又有谁相信呢?

  两位亲戚都摇摇头,不满地走了。

  第二件事:

  有一天,他的弟弟赵××作生意需要一万元,张口向赵义同借。

  赵义同当时就觉得那一万元对他来讲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上哪给他弄去!所以,没等他弟弟把话说完,赵义同很不高兴地说:‘你哥哥论官位确实不小,但论钱确实没有!你向我借这么多钱,是不是诚心难为我?”

  他弟弟赵××说:“我就不相信,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没人向你行贿?你就没向别人索贿?现在谁还像你这样死心眼儿?你是清白的吗?别人相信,我就不相信!”

  自从这两件事以后,赵义同常常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们讲了几十年的艰苦奋斗,“奋斗”到何时才算一站呢?我们讲了几十年按劳分配,难道我一个财政局的局长、一个市长的劳动付出和对社会的贡献不比那些“练烟摊”的、“卖羊肉串” 的、“卖烤白著”的、“倒服装的”大?那些人,哪个人收入不比我多?哪个人不比我富?我在台上做报告、下基层检查工作是省城“品官儿”,哪个敢不热情欢迎?哪个敢不热情接待?可是,当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当我走进商店摸摸自己的兜是空的时候,我却是个省城的“穷瘪三”!难道这符合多劳多得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吗?赵义同就是这样用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转轨期间会出现分配方面的某些不公平、不合理的现象,从整体上否定社会主义的分配体制的。理论上的糊涂,必然导致行动上的盲动。逻辑上的错误,必然会造成思维上的混乱。赵义同就是用这样的思维方式来指导自己的行为的。当然,这绝不是他腐化堕落、走上犯罪道路的全部原因,更主要的还是他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基本信念、失去了一个做人的起码品格……

  赵义同为了改变自己“穷干部”的形象,为了取得心理上的平衡,开始利用职权不择手段地、疯狂地聚敛钱财……

  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不计其数。有了钱,就想办法去挥霍、去享受。去花天酒地、去荒淫嫖赌……

  这种思维逻辑在今天依旧有市场。应该说这是赵义同为自己开脱的一种借口,可是,至少在目前,这种思维还在诱惑着一些人。

  赵义同看完昭陵新兴公司非法集资案的有关材料后,特别是知道了林敏、马六 ○等人被检察机关逮捕后,便觉得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了。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赵义同这一夜没有合眼,苦苦地筹划着。

  他反复地考虑了这样几种方案:第一,携带巨款外逃;第二,与有关人员订立攻守同盟,给纪检部门或检察机关查处案件设置障碍,最后达到不了了之的目的;第三,“丢车保帅”,给已经被检察机关抓进去的人或他们的家属或尚未被检察机关抓进去的人大量行贿、让这些人成为省城的百万、千力富翁,用钱财堵住他们的嘴,保住他的问题不被揭发、检举;第四,饮弹自裁,一了百了……

  前三种方案,他反复考虑了几遍后,觉得都是行不通的:

  第一,携款外逃。现在林敏、马六○等人都先后进去了,他的问题已经彻底暴露,机场、车站、海关早已接到通知:严密控制“昭陵案”和“林、马案”或与这些案件可能有关的涉嫌犯罪人员出境。现在再考虑外逃,早已为时过晚。况且,他本身又是个“特殊”人物,甭说逃往国外,就是出了南郡市到外省市去,恐怕没有极正当的特殊理由,也是不可能的。说不走,政法机关的侦查人员正在制定抓捕他的具体方案呢。

  第二,与他的案件有关人员订立攻守同盟,也是不可能的事;别的都不说,他干的坏事太多了,涉及的人员也太多了,谁知政法机关先抓谁呀?那么多人你一个个订“同盟”去,可能吗?此路也行不通。

  第三,给已经被政法机关抓去的人或可能被政法机关抓去的人行贿,那么多的人先给谁送、后给谁送呀?就是把钱送去了,你就能保证堵住他的嘴吗?再说了,那些人一进了公安局看守所的大门、一被关进小黑屋、一吃上窝头、咸菜,谁还顾谁呀?哪一个还不是先保自己的命要紧?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去投案自首?自己的罪行累累,如果拿“馨竹难书”来形容自己的罪行的话,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按照现行刑法规定:“投案自首”可以从轻、减轻或免予处罚。刑法上讲的,是 “可以”,而不是“应当”或者“必须”;也就是说,“可以”从轻处罚,也“可以”不从轻处罚,这些法律常识他是知道的。像他这样的人、这样的罪行,能从轻的了吗?那么,摆在他面前唯一可以选择的路就走——自裁!

  想到这里,他仰天长叹了一声:“也罢——”于是,他站起身来,想纵身跳下楼去,这样,不就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了此残生了吗?可是,当他走到临窗的书桌前望了望时,见楼下那些专为他服务的工作人员已经起床,有的在洒扫庭院、有的在烧火做饭,有的在锄草修花圃……心想,如果他跳下去,有关他自杀的消息岂不是立即传遍省城乃至全省全国!于是,他又将身子缩了回去,双手抱着头,颓丧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既然自杀的决心已下,剩下的就是选择自杀时间、地点和方法问题了。

  关于怎样死法的问题,他选择了好几种,比如到郊区跳进滚滚急流的大河,或跳进几十米深的水库、山崖;拿绳上吊、服毒……反正死的方法很多,他觉得那些方法都很痛苦,而且也不十分保险,万一被抢救过来没死成,岂不是让人耻笑?而且那些无孔不钻的记者说不定会编出什么花样的文章来呢,说不定第二天街头小报都会登出有关他自杀的、可怖的照片呢……最后,他决定远离南郡城去义仁县北部山区找一个偏僻、隐蔽的地方,用枪来结束自己的性命……这样,即使很快被人发现,也不至于立即召来很多围观的人,也不至于立即将消息传出,更不会在街头小报上立即出现他丑陋的、可怖的照片……

  ……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受不得“穷”,耐不住寂寞,是赵义同最大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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